李将军从望见帝止抬剑的那一刻起，便以最快的速度将缰绳狠狠往回一拽，一边还不忘下着命令，
“快，防御！后退！”
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飞至，南燕士兵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还有人有多余的心思去管那队伍最前方帝凡的死活？
数秒后。
箭尽数落下，一切重归于寂。
李将军眯着眸环顾四周。
幸亏他命令下得及时，南燕军伤亡并不算严重。
但。
他的目光朝前面木架的上方望去。
那里挂着的，俨然是一具尸体。帝凡早已没有生命气息。
李将军气极，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后槽牙磨在一起，发出的咯吱声。
该死。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帝止会走这么一步。没想到，心思缜密的国师大人竟也算漏了这一点。
帝凡一死，他们连最起码的保障都没有了。
能做的，唯有硬着头皮一战。
而与此同时，队伍最末的凰无双，连大气也没敢喘，一睛不眨地往对面看着，清亮的眸子睁大，闪着一抹震惊之色。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她本以为，帝止之前的话，只是为了安慰她，说说而已。
她本以为，即便刚刚他已将话说到那个地步，最后，他还是会想办法去救帝凡。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帝凡……
死了。
而现实并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去回神。
一方出手，意味着战争彻彻底底地拉开了序幕。
一秒的寂静过后，紧接而至的，是响彻苍穹的喊声。
军鼓响，两军厮杀，放眼望去，战场之上乱作一团，耳边只有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声，以及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
眼前，那道熟悉的颀长黑影如闪电一般，策马疾驰，长驱直入，迅速地没入南燕大军之中。
他的速度极快，甚至连长剑都没有挥出。缰绳骤然拉紧，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准确无误地踢翻了挡在前排的敌军。
紧接着，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左手动作一偏，马儿本就是疾驰的状态，此刻后蹄狠狠地蹬地，掀起一片尘土，随即一跃而起，直接从三人头顶越过，稳稳落地。
月色之下，那宛若神祇的男人，于这兵荒马乱中格外惹眼。
而正因为惹眼，凰无双才能从后方清楚地看见，首当其冲的他，与身后的夏清将士们渐渐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独零剑出鞘，他左手执剑，似披荆斩棘般，从南燕军中一穿而过，硬是为夏清军队开辟出一条路来。
剑起，剑落。
再起，再落。
敌军队形被那道身影劈开，一分为二。
他似地狱里步出的阎罗，墨色眸光灼灼，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但这场景却让凰无双皱起了柳眉。
这个不要命的小子！
若是以往也就算了，断了一只右臂竟然还敢这么拼命！
更何况，帝止与他身后夏清军的距离越来越远，四周无人掩护亦无人协助。
凰无双嘴角抽动些许。这臭小子，看来不仅仅是胳膊残，脑袋也跟着残了！
凰无双偏头看了眼早已急躁不安，脖子都快抻到战场那端的风影道，“光看有什么用？你主子旧伤未愈，外添新伤些许，又断了手臂，还不快去帮忙？”
说完，凰无双拉了缰绳，就要带头往前冲。
却被风影抬手给拦了下来。
风影一脸为难道，“殿下，属下奉主子之命，护您周全。偷着过来，已是违了王爷之意，若是让王爷知道属下放任您上了战场，那恐怕是真的会军法处置……更何况，王爷也是为了您着想，不想让您置身险境啊！”
凰无双一声轻叹，她又何尝不知帝止的心思？
不过。让她就这样躲在后面看着，看他独骑破军，看拦在他前方的士兵越来越多，看他单手持剑，动作略显迟缓……
心里真的很难受。
被人保护着，很温暖，但同样，也很揪心。
云落尘黑白分明的眸扫过凰无双惆怅的小脸，修长如玉的手在她头顶轻拍了拍，温润的嗓音让人听了无比安心。
“不必担心，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事。
只不过，拿下南燕费些功夫罢了。”
凰无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可眼里仍是透着担心。
视线从云落尘的身上收回，又转向战场。
清幽黑亮的瞳孔蓦地一颤。
她只移开一个眼神的功夫，怎么就找不到他人了？
上十万人厮杀在一起，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更何况，此刻的帝止，已深入南燕军内部，周遭敌军攻击不断，他劈开前方道路，后路很快便被人所挡，于人群之中，不似之前那般容易辨认得出了。
凰无双心头一紧。
再坐不住，又怕位于两侧的云落尘和风影拦着，指着战场前方，惊呼了一声，“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二人果然同时移开了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纷乱的人群中寻觅着某人口中的东西。
而这分神的一秒，便被凰无双抓住了机会，手速极快地抽出风影腰间的佩剑，然后狠狠策马，朝前冲去。
“小六！”
凰无双只隐约听到云落尘唤了一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将后面的话给尽数遮了去。
她驾马钻入战场，虽然人群密集，不知帝止身在何处，但她知道，朝着李将军所在的方向走，准没有错。
瘦小的白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其后的二人发现被某人耍了以后，皆是满头黑线，二话不说地追了上去。
云落尘在前，风影紧随其后，可即便他们冲下来的速度再快，也不得不慢下动作，处理掉挡在身前的敌军。
前方，凰无双判定了方位，一路直行，终于远远地，从晃动的人影之中寻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是只用左手，即便被南燕军围堵了个水泄不通，他挥起的剑依旧没有丝毫迟疑，一点一点地向着目标前行。
蓦地，帝止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手上动作停顿的间隙，猛然回头，墨色的双眸在看见距自己不远处的小人儿时，微微闪过一道讶异，随即他薄薄的唇角扯动几分，似是扬了愉悦的弧度，又似在酝酿对某人不听话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