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端坐上面,盛装艳服,朱颜绿鬓,竟没有半点苍老之态,反较同龄之人更显年轻,瞧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霍灿不由得又羡又妒,恨不得吃了贾敏……

    霍灿今年距四十岁尚有几年,按其富贵尊荣,又多年住在四季如春之地,不经历风霜,应保养得当,风韵犹存才是,偏生她性子暴躁,三天两头地和丈夫吵闹,兼之自恃出身南安王府,上不敬公婆兄嫂,下与叔姑争锋,用心太过,产后又不曾好生保养,渐觉苍老。

    前年霍灿的公公杨昊调任进京,恰逢霍灿坐胎,怀相不好,只能留在云南静养。霍灿不愿孤身一人,拘着丈夫陪自己留下,长子长女都随着杨昊的夫人进京。当年霍灿平安生下幺儿,不想产后恶露不断,将养了一年多才渐渐痊愈。她不是静得下心的人,素厌丈夫,亦不喜儿女,此时没有公婆兄嫂照孩子,她和丈夫不经心,区区一场风寒便夺走了幺儿之命,饶是霍灿不在意儿女,也忍不住痛哭不已,遂旧疾复发,至今年方进得京城。

    霍灿未嫁得良人,又屡遭劫难,思及人说林如海如何步步高升,贾敏如何夫贵妻荣,林家如何儿女双全,遂将一腔怨恨都移了贾敏身上,故初回京都,不及收拾行李物事,闻得苏家嫁女,令杨旭太太和杨茹陪她过来。霍灿初回京城,并没有帖子,不能独自前来。

    贾敏神色自若,并不把霍灿的来放在心上,当年只需自己轻轻几句话,南安王府便迫不及待地送霍灿离京,如今林如海风头正盛,她还怕霍灿什么?即使南安王府仍旧掌管着西海沿子的兵权,但为帝王所忌,眼着是不长久的。

    相比较霍灿而言,贾敏落落大方,坦然而坐,并没有半点追究往事的迹象,亦未流露出对霍灿的不满,众人见了,暗暗赞叹一声,好气度。

    然而如今霍灿仍旧不懂得何谓尊卑,她总是觉得自己是郡主之尊,因此不肯对人低头,见贾敏坐在上头,冷笑一声,道:“好大的款儿,见人来了,也不知道问一声好。”在她眼里,贾敏不过还是当年未有品级的妇人。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目瞪口呆。

    大家称她一声霍郡主,不过是瞧在南安王府的面子情分上,正经论起来,只能称之为杨三奶奶,在场的公侯应袭诰命人等一多半的品级都在她之上,她竟然用这样的语气来说贾敏?怪道贾敏自顾自地和史鼐夫人、小王氏、凤姐等人说话,正眼都不霍灿一眼。

    其中有见过霍灿的,也有没见过她的,见过的暗暗皱眉,觉得霍灿大失体统,没见过的暗暗称奇,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贾敏听了这话,却是轻轻一笑,面上不喜不怒,向杨旭太太道:“今儿是苏姑娘大喜,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茹丫头模样儿越发有出息了,倒比先前气度好了几倍,除了茹丫头,你带的这是谁?我竟认不出来了。”

    苏太太险些失笑出声,贾敏这句话听着简单,细细一想,却是极厉害。

    杨旭太太长居京城,也知道当年的一段往事,旁人的脸色,自觉面上无光,叹道:“怨不得林太太认不出,这是我们大老爷家那三侄儿的媳妇,也是南安王爷的同胞妹子,才进京,跟我过来见识见识,沾沾苏家嫁女儿的喜气。”

    说着,回身对霍灿道:“郡主快些儿来见见,免得下回见了面不认得。”

    霍灿的丈夫杨盛仅是虚职,并没有正经品级,霍灿自然不是诰命,夫妇二人素日倚仗的都是父兄之势,按规矩,向各人行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偏生她自恃尊贵,狠狠地瞪了杨旭太太一眼,满心不愿,若在二十年前,有几个人敢受她的礼?

    贾敏摆了摆手,笑道:“罢了,咱们不是不懂事的人,霍郡主那样高贵的人物,咱们可当不起霍郡主的礼,没的折了福寿。”

    霍灿气恼地道:“林太太好大的口气,说话何必夹枪带棍?”

    贾敏皱了皱眉,若说从前,霍灿聪明有心计,断不会在人前如此,了现今,历经将近二十年,他反倒不如从前了不成?连场面都顾不得了?

    不必贾敏再开口,苏太太上前冷着脸说道:“霍郡主若是今儿来贺喜的,且入座,若不是,寒舍一片贱地,不敢留霍郡主贵人玉趾。”苏太太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今日是唯一的女儿出嫁之日,因苏黎做了会试的主考,不在家中,不能亲送女儿出阁,苏太太心里暗觉遗憾非常,当日期时尚不知他主考,今日霍灿来生事,苏太太岂能容她针对贾敏。

    霍灿虽是冲着贾敏来的,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得罪苏太太,只得气呼呼地坐下。

    众人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没有一点儿大家风范,远着的好,免得什么时候因她得罪了人,反与自己不利,因此除了和南安王府并杨家有些来往的人以外,其他都不如何理会霍灿,各自找相熟的人说笑。

    凤姐在眼中,亦不亲近霍灿,只朝杨茹招了招手,叫过来说话。

    杨茹早已许了亲,定的正是西宁王府的世子,她比西宁王府的世子大几岁,若是元春嫁过去,元春便是她的继婆婆了,反倒低了元春黛玉等人一辈。杨茹素日和凤姐常见,记得这门亲事还是凤姐婆媳二人说合的,兼之牛太太是西宁太妃的妹子,难免有些害臊。

    凤姐却是一张巧嘴,几句话过,便令杨茹消了因霍灿带来的影响。

    贾敏想其中缘故,对杨家攀龙附凤之心有些无言以对,霍灿是杨茹的堂嫂,也就是说杨茹和霍煜乃是同辈儿,和西宁王爷、水溶、凤姐夫妇、元春宝玉等亦是如此,当初南安王府老太妃来赔罪,就是和贾母同辈论交,故霍灿比贾敏低一辈儿。如今杨茹却许给西宁王府的世子,平白无故低了一辈儿,时候论亲怎么论呢?倒是乱将起来了,又不是在皇家……

    听杨茹和凤姐对答,言谈举止和以往相比,确实长进了好些,贾敏对她不免有些和颜悦色,不似待霍灿那般,闻杨茹问起黛玉,便笑说:“还没进京呢,且等两三个月罢。”

    杨茹有些失望,黛玉模样生得好,才气极佳,就是来了京城,也是头一等的人物。

    霍灿百无聊赖,她见贾敏长袖善舞,和人说说笑笑,竟是说不出的自在,心中又恨,她年纪越大,性子越左,这些年没人教导她,因南安王府之故,杨家也不管她,因而她行事竟不如年轻时,忽然计上心来,笑道:“听说林太太家有个女儿?”

    贾敏眉头一皱,她问起黛玉又想做什么?自始至终,贾敏就知道霍灿不怀好意。

    杨茹问道:“三嫂,你说这些做什么?”

    霍灿道:“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问问怎么了?”说着,霍灿心中暗想,怎么想个法儿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贾敏之女方好,自己因贾敏之故落得如此下场,自己不如在黛玉身上找回来,做了自己的儿媳,还不是由着自己折磨!

    霍灿越想越是兴奋,眼里闪过一丝恶毒,不过幸亏她还知道掩饰,没叫人。

    霍灿既未流露出丝毫,贾敏自然瞧不出来,不知霍灿的打算,不过她知道霍灿不安好心,淡淡地道:“我家有女与否却不必霍郡主费心。”

    霍灿想着回家后如何行事,才能叫林家以女许之,她贾敏的神色,满是对自己的鄙弃,忽然怒从心起,道:“我劝林太太别太瞧不起人,你害得我吃了无数的苦头,受了无数的罪过,我有今日,都是你的缘故,总有一天,你会得报应的。”

    苏太太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霍郡主若是来生事的,还离开!”

    霍灿听她如此言语,顿时冷笑一声,道:“一丘之貉,我也不稀罕多留。”横竖她今日过来,就是想见见贾敏长成何样,没想她一身风华远胜当年,对于时时刻刻护着贾敏的苏太太也心生怨恨,说完这话,当即拂袖而去,顺手扯了杨茹一把。

    杨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用力甩开霍灿,好容易站定,忙向众人赔罪,杨旭太太见状,脸上的神色也不好。

    苏太太着杨旭太太道:“今日是小女喜事,还杨太太多多包涵。”。

    杨旭太太苦笑道:“该当我们赔罪才是,我那侄媳妇不懂事,还各位多担待些。”说毕,亦向贾敏赔罪,忙忙地带霍灿和杨茹离去,免得在这里再得罪了人,不好了结……

    她们离开后,众人便叹道:“真真是来恶心人的不成?”言下之意都不喜霍灿为人。

    北静太妃今日亦来道贺,自始至终都未言语,此时此刻却对贾敏道:“不必在意她,什么人儿,竟是疯魔了似的,今儿是苏姑娘大喜的日子,咱们正经吃酒戏要紧。”

    听了她的话,贾敏心中突然一怔,瞧霍灿的言行举止,可不是疯魔了一样?贾敏细想霍灿今日的举动,全然不似大家出身,神情散乱,言语癫狂,目光阴毒,毫无顾忌,出格的言语信口拈来,无不流露出和常人不同之处。但霍灿的生死与自己不相干,贾敏想过之后,便不再提起,只同众人入席。

    至席终而散,从苏家赴宴回来,贾敏令人着霍灿的动静,虽不惧她,却恐其再算计自己家,儿女即将成亲定亲,遂小心为上,何况她又特特问起过黛玉,若是在黛玉身上打主意,可就不好了。吩咐完,贾敏便不在意了,一心一意地照料林睿。

    林睿替顾适迎亲回来,也不再出门,只在家温习功课。

    春闱在即,为二月初九,犹存冬之寒气,且一共三场,每场三天,贾敏担心林睿受不住,带着贴身丫鬟特地用厚实的料子给林睿缝制了三身单衣,又因俞老太太近来小恙,怕她不能周全打点俞恒考试之物,亦给俞恒做了三身,打发人送去。

    俞老太太身上不好,早命丫鬟收拾了,但见贾敏如此用心,十分感激,对俞恒叹道:“林家待你,不比儿子差,将来,你亦好生孝顺他们才是。”

    俞老太太这一病,愈觉自己有些下世的光景,日后留下俞恒独自一人,虽有叔叔和堂兄弟,却和没有一般,即便是正经的国舅,若仕途上没有人相助,总会艰难些,但愿林家一如既往地照料俞恒,亦扶持着他重现当日老太爷在世时的风光。俞老太太喜爱黛玉,因俞恒之故方提亲,同时未尝不是因为林家父子极为出挑,于俞恒而言,有益无害。

    俞恒忙道:“祖母放心,孙儿是女婿,也是半子,理当孝顺岳父岳母。”他自小没有父母,在他心里,林如海和贾敏就如同父母,在江南时,衣食住行待自己无不和林睿一般无二。

    俞老太太点点头,道:“快去读罢,再过两日就该考试了。”

    俞恒答应一声,亲往林家致谢,回来后方继续用功。

    俞老太太精力不济,依然静养,提亲的礼物和文定之礼她都预备妥当了,聘金聘礼除了些喜饼羊鹅等物,其他的都封存在库中,她知道黛玉的嫁妆极多,预备的聘礼和聘金亦是极多,只是宅子尚未修缮,不知自己是否能熬他们成亲的时候。

    一时丫鬟来回说有人下帖子,俞老太太一,是先前人说亲的人家,立时便推了。

    却说杨旭太太等人回家中,霍灿仍旧气愤不已,她已得明白了,自己在苏家备受冷遇,皆因贾敏之故,想来大家都奉承贾敏,故待自己冷淡。

    杨茹抱怨道:“三堂嫂,我劝你竟是清静些,何苦说林太太的不是?现今谁不知道林大人一进京城,势必会高升,三堂哥不过是捐的虚职,如何能和人家相提并论?就是咱们家大伯父和父亲两人联合在一起,也不如林大人在圣上跟前的体面,何况他们家和皇后娘娘的娘家兄弟极好,别人和林家交好都来不及,偏嫂子反倒故意得罪林太太。”

    想起霍灿在苏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杨茹神色颇为难,她原定了四月的日子出嫁,在这时候若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自己将来如何在夫家立足?杨茹不知旧事,但是单从眼前一事来,霍灿必定会给自己家惹来麻烦。

    回京这么些年,前两年杨茹因其堂姐说自己规矩不好,得杨昊太太调、教了一段时候,令她眼界大开,倒比在扬州时懂事了,大概明白了林家的声势,不敢得罪他们。

    霍灿面沉如水,不悦地道:“茹儿,你这是对我不满?”

    想她当年未出阁时,何等颐指气使,哪里想今日今时,竟被人如此轻,连杨茹区区一个女孩儿都小觑自己,令人憎恨。

    杨茹脸上闪过一抹讽刺,旋即低下头来,不叫霍灿丝毫,免得再生风波。

    追根究底,霍灿底是南安王府的女儿,南安郡王虽然一直远着她,来往并不热络,但是南安太妃却是极疼霍灿这个嫡亲的女儿,怎会让人欺负了霍灿去。这些年杨茹没少听家人说,南安太妃常打发人给霍灿送东西,也是不许杨家怠慢霍灿的意思。

    因此杨茹淡淡地道:“我哪敢对郡主不满呢,只是想叫郡主明白些京城的形势,免得得罪了人,连累杨家上下。我妈拗不过郡主的命令,今儿才带郡主一起过去,明儿郡主若想出门,别再打着我们娘儿的主意了,毕竟咱们虽然同姓杨,却不是一家。”

    说完,杨茹都不霍灿一眼,径自去找大伯母安说话,留下霍灿气得浑身颤抖。

    杨旭太太却畏惧南安王府的权势,又因杨旭几年不曾升迁,权势渐小,遂含笑赔罪道:“茹儿年纪小不懂事,郡主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等我晚上罚她一顿,好叫郡主消消气。”

    霍灿怒气冲冲地道:“当不起!”说罢,径自回自己现今的居所了。

    杨旭太太站在当地,露出一丝不悦。

    杨昊和杨旭乃是嫡亲的堂兄弟,两家的父亲早就分家了,但杨家族人甚多,一直都是聚居一处,故两府相邻,其间有门出入,霍灿今日坐杨旭太太的车去苏家,回来亦是,她无封号品级,杨旭太太底是二品夫人,因而霍灿须得从杨旭家离开,再往自家。

    杨昊太太听杨茹说完在苏家发生的一切,登时火冒三丈。

    当年她听说了霍灿在京城的名声后,就不喜霍灿进门,不过是南安王府以势压人,勉强才娶进门,兼之杨昊后来升任云南总督,辖制住了西海沿子那边的粮草,已去了的南安王爷方不好给霍灿撑腰。后来,南安王爷去世,霍煜和霍灿不亲,南安太妃鞭长莫及,霍灿倒也识趣,夹起尾巴做人,老实了几年,没想一朝进京,竟而旧态复萌,端的叫人恼怒。

    依杨昊太太来,霍灿真是疯魔了一般,在家闹事时就是如此,不管不顾,几乎要吃人一般,但是夹起尾巴做人时着却也进退有度,叫杨家上下心里暗暗称奇。

    听闻霍灿回来后也不向自己安,反而命人驾车要回娘家诉苦,杨昊太太二话不说,又恐霍灿在苏家问起黛玉意欲生事,立时命人收拾佛堂,在霍灿出门之前,命几个粗壮婆子押霍灿进佛堂清修,对外只说霍灿一心向佛,愿意侍奉佛祖云云,然后又备下重礼去给贾敏赔罪,另外打发长媳去南安王府,跟南安王妃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南安王妃是甄家之女,和贾家是老亲,嫁南安王府后,和贾家常来往,其母和贾敏也是多年的交情,又素知霍煜厌恶霍灿的由来,眼见自己的儿女正在说亲,恨不得杨家把霍灿得牢牢的,哪里会怪罪杨家,反倒是南安太妃心疼女儿,略有不悦。

    南安王妃见状,因知南安太妃不是个糊涂人,忙拿着儿女的亲事来说,劝道:“叫姑奶奶清静些也好,免得惹出事来,咱们大家后悔莫及。”

    南安太妃蓦地想起那年自己和老太妃向贾敏赔不是的情景,长叹一声,果然不再管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霍灿既嫁杨家,杨家又不曾十分欺负了她,只是恐她闹事方拘在佛堂里,也在情理之中。正如南安王妃说的,孙儿孙女眼下正在说亲,好容易让人忘记了那些事,断然不能再因霍灿连累了孙子和孙女的前程。

    不想,次日进宫安时,皇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道:“别叫灿儿出门了,省得叫人厌恶。”

    南安太妃想起当年太上皇和皇太后待霍灿何等和蔼可亲,今日却是这般言语,不由得呆若木鸡,半日回不过神来。

    俞皇后坐在皇太后的下面,笑吟吟地赞同道:“母后说得极是,我这就打发两个嬷嬷教导杨三奶奶一些规矩,好叫她知晓些世事,纵不出门,该学的也得学了。昨儿得罪林太太,也是林太太宽宏大量才不和她计较,若是别人,还不翻了天去?”

    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听了,战战兢兢地应是,口内半点不敢辩驳。

    俞皇后了她们婆媳二人一眼,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道:“眼瞅着恩科开试,大家还是别惹是生非的好,别叫杨三奶奶祸害林家,竟是叫林哥儿清清静静的考试罢。太妃和王妃不知道,我那老祖母为我那不争气的兄弟求娶了林家的大姑娘,正打算恩科后等圣上下旨赐婚呢,若是杨三奶奶不依不饶地生事,时难免都不好。”

    林家为人厚道,俞皇后和长庆帝并俞老太太祖孙都得了他们的好处,了这时候,俞皇后岂能不闻不问,有权有势的时候遇此事,若是一味忍气吞声反倒是下下之策了。俞皇后并不怕别人知道他们两家议亲,故而当面说与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听。

    南安太妃婆媳二人暗叫一声侥幸,幸亏知道杨昊太太拘霍灿进佛堂时,他们没替霍灿出面,不然,岂不得罪了皇后?忙唯唯诺诺地称是,又连称不敢。

    皇太后听了,却不免有些诧异,道:“几时的事情?怎么没听你说?猛然就说要赐婚?”

    俞恒天煞孤星的名声虽在,却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俞皇后笑道:“早就说定了,只是那年我兄弟想从科举出仕,前年去了江南,求学、考试,长庆元年的时候礼部旨追封我父兄,乃因我兄弟不在京城,圣上便暂时收着,等我兄弟今年考试的结果,然后连同赐婚一并下旨。”

    皇太后点头不语,暗叹俞老太太有心计事,有林家这样的岳家,还怕俞恒没有前程?时候袭了父兄的爵位,自己又是年少有为,少不得成为长庆帝跟前的红人。

    皇太后娘家兄弟也有个小女儿,名唤清然,今年十五岁,生得聪明伶俐异常,只是婚姻上眼高于顶,寻常有功名的学子,或是世家子弟,她嫌嫁过去没有品级,要对别人低头,因此想寻一门嫁过去就是有品级身份的人家,也就是指皇家宗室公侯府邸,偏生又没有年龄相当的,唯有俞恒是俞皇后嫡亲的兄弟,必要承袭父兄的爵位,不是公爵,就是侯爵,皆是超品,皇太后正想着等俞恒杏榜过后,替他们说合,谁料他们竟和林家说好了。

    皇太后惋惜不已,早两年因俞恒天煞孤星的名声,他们家瞧不上俞恒,而后清然蹉跎了这两年,年岁渐大,眼光又高,倒不如从前那般容易说亲了,原先提亲的几乎都定亲了,皇太后才想起俞恒。听俞皇后如此一说,皇太后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不能再提了。

    世人就是跟红顶白,即使贵为皇太后,亦如此。

    俞皇后见皇太后如此神色,不解,随即想起其内侄女清然,便即了然,暗暗冷笑不已,起先嫌弃俞恒,现今却又觉得俞恒恰当,做人,不能太过势利。

    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从宫中出来,相视一眼,面上尽是苦笑,当即决定不再管霍灿了。现今得罪了林家,就是得罪了皇后,待她们听说俞皇后果然派遣了两位极厉害的嬷嬷给霍灿时,各自沉默不语。

    俞皇后派这么两位嬷嬷过去,就是让她们着霍灿,虽说霍灿没有事,妨碍不了林家丝毫,但是留下这样刁钻古怪的人物时时刻刻地奚落人,处处针对林家,着实让人厌恶,而且俞皇后从不小任何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早些防患于未然的好。

    因此事,京城各处都知道了俞家和林家结亲的消息,既惊且叹。

    论及根基门第,两家原是相配的,只是林家声势正隆,俞家只俞恒一个,不知前景如何,俞科俞秋两个早已分了家,畏惧俞恒的命格,并不如何来往,因此倒也有些不相配了,没想林家竟然会答应俞家这门亲事,以爱女许之。这么一来,来盘算着打听林姑娘行事为人的人家,都只能偃旗息鼓,没听说圣上要为他们赐婚么?

    也有一干人感慨林家的为人,竟然不嫌俞恒的不好,怪道俞家只向他们家提亲。

    外面的这些风言风语,林睿和俞恒一概不管,在家中用功,了初九,各自去贡院参加考试。

    偏生这日一早竟下起了雪,不半日,积雪寸许,同时见有许多学子被抬了出来,贾敏命人在贡院门口着,知道后,忧心忡忡地道:“这样冷的天,他们都穿着单衣,怎么熬得下去?”当年林如海参加春闱时没有这么冷,出来时还养了好几日才缓过神来呢。

    林智裹着斗篷,盘腿坐在炕上,手里端着丫鬟才送上来的热茶,道:“妈放心罢,比起那些文弱学子,哥哥和俞大哥都是学过功夫的人,能熬得住。”

    贾敏喝了一口茶,又见小丫鬟掷了几块陈皮进火盆里,满室都是清香,不由得回林智道:“咱们屋里烧着银霜炭,玻璃窗关得严实,底下又烧着炕,这样暖和,你身上尚且裹着披风,他们一身单衣,考场四面冰冰冷冷的,怎么熬得住?况且一熬就是九天。”

    林智放下茶碗,道:“妈妈别太担忧了,妈妈怎么不说用厚实的料子给哥哥和俞大哥做衣裳呢?他们既想从科举出仕,总得吃些苦头,天底下哪有一帆风顺的美事。现今见哥哥吃苦,我只盼着将来我考试时天公作美。”

    说着,林智满脸都是笑意。

    贾敏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想着自己。今儿下雪,还不知道得下什么时候,等雪停了,哪怕晴天,化雪时更冷,愈加难熬了。”

    贾敏担忧林睿和俞恒,早早命人预备好东西,好大夫,只等他们考完试回来脉。

    林智任由贾敏忙碌,自己却在算着奉旨南下的队伍行程了何处,又估算着林如海和黛玉几时方能抵达京城,姐弟好相见,一别半年,他颇为想念黛玉。

    此时此刻,经过层层检查进入贡院的林睿确实冻得直打哆嗦,好在衣裳料子是贡品,颇为厚实,倒能挡住一些寒风落雪,他来精通功夫,片刻后就适应了,只是研墨之时十分容易结冰,只能呵气令其融化,才好写文。

    林睿身子骨壮实尚且觉得寒冷,何况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生,衣衫更是单薄,不过半日,林睿就见好几个举子被抬出去了,对面有一个举子被抬出去时,虽已昏迷,面上却是涕泪交集,手里依旧紧紧攥着毛笔不放。

    一举成名天下知,三年一次,取士数百,若不是今年恩科,还得等一二年,不万不得已的地步,没有一个举子愿意放弃。

    林睿摇了摇头,顾不得别人,静心作答。

    俞恒亦是如此。

    因是春雪,下的时间并不长,当夜便停了,但次日依旧寒冷,熬了九天,饶是林睿和俞恒两人身强体壮,亦是憔悴非常,幸而天气不热,身上并无臭气。他们走出贡院的时候,立时见有举子迈不动步子,有跌倒在地的,也有当即呕血的,不一而足。

    两人比别人先出来一步,尚未开口说话,见贾琏蹒跚着脚步跟在后面出来,蓬头垢面,满眼血丝,林睿和俞恒,贾琏有气无力地对林睿道:“好兄弟,快扶我一把!”至于俞恒乃是正经的国舅爷,贾琏可不敢开口。

    林睿上前扶着他,笑道:“琏哥哥,你参加几次了,怎么还这般模样?”

    贾琏道:“前几回并不如今年这般寒冷,何况,每次从贡院里出来,我都觉得是再世为人。怪道都说科举难,难于上青天,果然如此。你见了不曾?有人早早就冻得昏迷不醒,还有人呕了血,还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难为他了。”

    林睿一笑,一眼瞧见林智站在马车上对自己招手,忙问贾琏道:“家里可来人接了?”

    贾琏往外面了,瞧见小厮昭儿,遂道:“已经了。”

    凡是家境富贵的,都早早打发了小厮来接,贾琏和俞恒向林睿告别,各自上车离开,林睿走自家马车前,林智先递出一件灰鼠披风给他,道:“哥哥上车,还带了用小棉被裹着的一罐米汤,还热着呢,哥哥先喝几口暖暖。”

    林睿接了披风,道:“曾家的人来了没有?”

    林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抿嘴一笑,指着后面道:“在那里等着呢。”

    林睿走过去,得知曾冼尚未出来,等了片刻,直曾冼从贡院里出来,只是脸色略苍白些,相见过后,道了平安,方各自上车归家。

    林睿坐在车里,喝着林智倒的温热米汤,浑身大畅,见林智如此,道:“你别在心里笑话我,赶明儿你也得经历这一遭儿。”

    林智撇撇嘴,问道:“妈在家里等着呢,咱们赶紧回去正经。”

    及至了家中,贾敏急忙迎上来,嘘寒问暖,果然十分关切,因而香汤早已齐备,忙命林睿先诊脉,闻得大夫说无恙,方许他去洗澡更衣。

    林睿洗完澡,换了玉色衣裳,等头发干了,觉得疲倦已极,见过贾敏后,便去安歇。

    贾敏心疼儿子,变着花样儿地让人给他补,同时还挑了许多补品送俞家给俞恒。林睿在家两日,便出门会友去,均默写出当日所答,彼此赏鉴。过了十来日,了放榜的时候,林睿胸有成竹,倒不如何焦虑,反倒是贾琏心急火燎地叫人去。

    贾琏接连考了几次,皆未得中,导致他和林睿等人同科,难免觉得羞愧。这日贾赦、窦夫人和陈娇娇、迎春等都在东院,见他急得走来走去,都笑了起来。半日,忽然有昭儿来报喜,气喘吁吁地高声道:“二爷中了,二爷中了第七十六名!”

    一语未落,喜得贾赦当即跳了起来,问道:“当真中了?”

    昭儿在门外道:“中了,老爷,二爷中了。”。

    贾赦顿时喜气盈腮,翘着嘴角,道:“是喜事,来人,赏昭儿二两银子打酒吃,去跟府里的人说,每个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再去给老太太报喜,等二爷中了进士,时候每人发三个月的月钱!”

    贾琏却问道:“林大爷中了不曾?”。

    昭儿才接了赏银,听贾琏问,忙道:“回二爷,林大爷也中了,中了第二名,俞国舅中了第三名,林大爷的内兄曾大爷中了第九名。外头都说,这一榜少年才子极多呢!”

    贾赦听了,对着贾琏吹胡子瞪眼,道:“你比他们都大,却不如他们。”

    贾琏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道:“读得靠天分,我不如林兄弟,何必和他们相提并论?再说,我考中了贡生,就能参加殿试,十有八、九能中进士,时候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读人了。在我这样的年纪,多少人还在考秀才,我也是年轻有为了。”

    一席话说得贾赦忍不住笑起来,众人尽皆莞尔。

    当世读人清贵,虽然贾赦自己不喜读,但是对读有天分的人生而敬重,今日儿子中了贡生,眼见进士就在眼前,心里如何不欢喜?正如贾琏说的,他还年轻,他今年不过二十几岁,未满三十,当真称得上是年少有为。

    贾母得知贾琏得中,自是十分喜悦,忙命鸳鸯找出好几件东西赏给贾琏。唯有贾政和王夫人情不自禁地想贾珠,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元春如何不知父母的心思,素日严加管教宝玉,亦盼着他能和贾琏一般光耀门庭。

    宝玉不舍元春出阁,今见元春时时刻刻逼迫自己读,厌烦之心大盛,兼之秦可卿出殡时秦钟和智能儿在尼姑庵里厮混,未免失于调养,大病一场,又因智能儿来探望,秦业大怒,痛打了秦钟一顿,随即活活气死,秦钟连伤带病,又急又愧,就此死了,从此没人和宝玉作伴,宝玉哪里还肯读?疯疯癫癫地指责了元春一顿,径自去顽了。

    元春捡起宝玉扔掉的,长叹一声,只能暂且罢手,同时觉得宝钗不错,乃因宝钗常常劝谏宝玉读,堪为贤妻,难怪王夫人极中意和尚道士说的金玉良缘,将来自己出阁后,宝玉身边有宝钗时时督促,自己即使不在跟前,也能放心了。

    今闻贾琏高中,元春暗暗叹息,若是贾珠在世,必然比贾琏出色,偏生不在了,唯独宝玉知道后,冷笑一声,道:“不过是国贼禄鬼之流,有甚值得庆贺之处?”

    贾母疼宝玉,听他这么说,恐令他不喜,便没让人摆酒唱戏地庆贺。

    贾赦听说后,气得站在东院指着西边荣禧堂的方向破口大骂,贾琏忙和陈娇娇来劝。贾赦不管不顾,执意要人庆贺,家里好容易出了一位读人,怎能不让人知道,终被妻儿女媳都劝了一回,方没有一意孤行地设宴人。

    此次会试取中的学子,以俞恒年纪轻,今年十八岁,先前皇后的话从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口里传出来,众人便知长庆帝何等重俞恒了。他年纪轻轻靠自己的事考中贡生,且名列前茅,那么进士亦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十八岁的进士,天纵之才并非虚话,指不定还能位列一甲呢,长庆帝亲自批阅,如何钦点,都是长庆帝自己做主。

    不久,了林家向曾家下聘的日子,并期十月初八,十分热闹,因林睿高中,来贺之人极多,贾母久不出门,今日带着阖家老小都过去了,见林睿,皆是夸赞不绝,待见林家的聘礼和聘金,不由得有些出神。

    贾母倒还罢了,别人见了,只觉得十分诧异,以林家的家业,不致于如此简薄才是,这些聘礼聘金在别人来自是一等,但对于林家而言,却不过九牛一毛,怎么长子娶媳竟如此小气?待后来他们见了曾净的嫁妆,方知晓来龙去脉,且是后话不提。

    与此同时,在相隔千里之外的江南,奉旨南下的官员亦已了。

    林如海知林睿和俞恒文的火候早,因此从邸报上二人高中的消息时,神色十分淡然,不以为奇。反倒是黛玉格外喜悦,命雪雁打赏了现今还在林家服侍他们父女两个的仆从,给林如海做完一件春衫后,又给林睿做衣裳,打算带回京城给他。

    父女两个留在扬州,过了年后,黛玉出挑得越发好了,眉梢眼角隐约有些林如海的谦和恬淡的影子,从容淡定,更显得身形袅娜,态度风流。

    林如海于三月初方和任盐课御史交接完,得邸报没两日,悉数完毕,父女二人启程进京。家里的许多家具物事都被贾敏先带走了,下剩的不多,十分轻便,一条船足矣。

    黛玉头一回出远门,极爱风景,但见船行过处,绿波如碧,青柳如丝,其间莺声燕语,比起园中花柳之姿,莺燕之影,另有一份灵动。心动时,她忍不住提笔挥毫,将其绘在纸上,同俞恒当年所绘的一比,虽是同地同景,却有五分不同……

    林如海难得清闲,陪着女儿一同舞文弄墨,大是自在,不知不觉就了京城。

    他们弃船登岸之时,却在殿试之前,林睿和林智兄弟两个亲自带人来接进府中,阖家团聚,自是欢欣非常。贾敏拉着黛玉问自己进京之后江南发生的事情,林如海则考校儿子的功课,又了林睿的文,皆忙碌不堪。

    黛玉见了自家在京城的宅子,只觉得竟比扬州的齐整十倍,扬州所居毕竟是官邸,并不如何宏伟,占地也不大,而此处却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齐全,十分幽雅,喜得黛玉忙不迭地叫林智带她去逛。

    次日一早,林如海进京面圣,长庆帝升其为吏部尚,赐假一月在家。先前林如海虚职虽是尚,却无实权,也非六部之中,故今日方得实权实缺,从三品升至一品,正经掌管吏部,即官员升迁考校等事。

    贾敏等人听了,更是喜悦。

    等林如海从宫中回来,这日一家人都未出门,皆在园内,林如海和贾敏说些京城中的消息,林睿在旁边听,黛玉则和林智站在花树下捡落花,装进锦囊,忽然贾家递了帖子来,说是元春做东,在园内设宴,贾母吃酒,又贾敏等人过去。

    林如海皱了皱眉,问道:“都?还是只你?”

    贾敏放下帖子,道:“除了老爷,了我和睿儿、玉儿、智儿。我带着玉儿去,睿儿和智儿底年纪大了,他们家又有别人家的姑娘在,见了倒不好。”

    林如海想了想,道:“让智儿也去。”林智护着黛玉,免得贾宝玉唐突黛玉,黛玉面皮儿薄,不知反驳受了委屈。再者,两家是亲戚,林智不过十岁,兄弟姐妹自能相见,至于非贾家人的宝钗,年纪相差得极大,一心想着金玉良缘,不必如何在意。至于林睿,已定了亲,下了聘,又忙着考试,不去的话乃是师出有名。

    贾敏思忖片刻,亦知其理,只得应了。

    黛玉了京城没有贾敏带她出门的话,她不能去给贾母安,贾敏料想必然是贾母想见黛玉,方让元春设宴,或者也是元春自己的意思也未可知,如今人人都知黛玉定了俞恒,乃是皇后嫡亲的兄弟,他们意欲拉拢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贾敏回了帖子,带着黛玉收拾一番,坐车去了荣国府,林智骑马相随。

    宝玉久慕黛玉之名,早换了衣裳,在贾母房中等候,待见贾敏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少女,形容举止与众不同,胸口如遭锤击,呆在那里半日不动弹了。

    黛玉目光一转,将房内之景尽收眼底,见宝玉如此,眸中登时掠过一丝不喜。

    因母亲常说宝玉顽劣,又听父兄说起宝玉做的事情,不喜读倒也罢了,但是常吃丫鬟嘴上的胭脂何等轻浮无礼?便是登徒浪子亦鲜少如此,因此黛玉心中先存了三分厌恶,今日又宝玉对着自己怔怔出神,虽是俊秀无匹,却觉厌恶非常……2

    贾敏眉峰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亦是不悦。

    在林智心中,黛玉身份极重,哪里容得旁人如此,何况宝玉秉性林智早知,上回和贾敏来荣国府住了几日,他一早来给贾母安时,便见宝玉猴在鸳鸯身上,要讨鸳鸯嘴上的胭脂吃,被鸳鸯好一阵讽刺,又叫来袭人方罢。因而见了宝玉这般形容,得黛玉目瞪口呆,神色之间虽不见淫、秽,唯见痴迷,但林智眼中仍旧几乎喷出火来。何况临行之时,母姐换衣之际,林智得了林如海的交代,万万不能让黛玉受了委屈。

    窦夫人带着陈娇娇等人亲迎贾敏进来,亦见了宝玉神色,眉头一皱,暗叫宝玉无礼,平常在家和姐妹亲厚,听他一番言语,也是一项好处,哪里想竟在黛玉跟前如此唐突。窦夫人隐约想起,听人说,宝玉见宝钗时亦如此?

    不等她继续深思,便听陈娇娇侧身抬手,扶着黛玉,半遮住黛玉身姿,口内笑道:“老祖宗常念叨着妹妹,快进来,老祖宗若是见了,只怕当是天上的仙子来安呢!”说话间,引着黛玉了贾母跟前,仍旧站在黛玉身侧,挡住贾宝玉的目光。

    不等黛玉拜见,贾母颤巍巍地起身,紧攥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眉眼之间尽是喜爱之色,欢喜地道:“这就是我的外孙女儿?当真叫我爱得什么似的。”

    黛玉坦然自若,抿嘴而笑。

    待她拜见过贾母时,贾母忙拉着她坐在身侧,又命鸳鸯拿出早就预备好的表礼。虽然双玉婚事不成,略觉遗憾,但是林如海位高权重,将来黛玉嫁给俞恒,和皇后亲密无间,贾母给黛玉的表礼比起林睿林智来,更加丰厚。

    黛玉只瞧了一眼,便起身拜谢。

    贾母亲自带着她拜见窦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妯娌姊妹们,不顾宝玉记得抓耳挠腮,黛玉一一拜见,至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前厮见,宝钗时,黛玉却站住了,瞧打扮和四春皆不同,前者乃是官宦家的小姐,衣着打扮自有定例,许多花色皆能用,然宝钗固比寻常人家尊贵,但较之他们却略有不同,黛玉歪头想了想,道:“不知是外祖母府上哪位姐姐?”

    黛玉生而高贵,父宠母爱,兄疼弟恭,自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时常应酬交际时相互见礼,也论身份,四春姐妹论父亲实权皆不如自己,但因是母舅家的姊妹,自该厮见,至于宝钗,非亲非故,她又如何能弯下傲骨,轻了自己,故而方有此问。

    贾母闻言一怔,旋即笑道:“我竟忘记了,你不知道,这是你二舅母的外甥女,姓薛,乳名唤作宝钗,已在外祖母家中住了几年。”

    黛玉抿嘴笑道:“原来是二舅母的外甥女。”说着,朝宝钗微一颔首。

    宝钗极得元春重,今日设宴,亦了她和薛姨妈,但因薛姨妈有事,来迟一步,所以宝钗先来了,见黛玉如此,宝钗神色不动,微笑见礼。

    贾敏在上面黛玉直言不讳,并不对宝钗行礼,和对待四春时迥然不同,而宝钗却不动声色,稳重和平,不以为怒,竟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顿时一惊,她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丝毫不因外物悲喜,倘若再过一二年,怕是连自己都比不上她罢?

    贾母亦在眼中,笑指着宝玉道:“这是你二舅舅家的二表兄宝玉,怕你早听过了。”

    黛玉脸色微淡,不似对待姊妹们那般欢喜,不急不缓地道:“常听母亲说,二舅舅家的表兄衔着美玉而诞,想来就是这位表兄了。”

    宝玉忙道:“什么美玉?不过是快石头罢了。”。

    说着,跳下来对黛玉作揖,然后对贾母笑道:“老祖宗,这位妹妹我见过。”

    贾母素知宝玉的脾性,是见不得标致的姊妹,自己冷眼了两年,他却不是天生的好色,在女儿群中真心爱护,单是爱和姊妹们亲近罢了,若是黛玉尚未定亲,自己倒也乐见其成,如今黛玉婚事已定,如何能让宝玉唐突了她?遂斥了一句,道:“你妹妹从未进京,你如何见过?快别在你妹妹跟前胡说,倒让你妹妹笑话!”

    宝玉不理,见贾母携着黛玉落座,自己正欲在黛玉身旁坐下,突然眼前青影一闪,林智已坐在其旁边,挽着黛玉的膀臂,一脸清冷之色。宝玉唬了一跳,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无处可坐,只得站在当下,又细细打量黛玉一番,道:“妹妹适才说我有玉,不知妹妹可有玉?”

    黛玉忖度片刻,想来因他自己有玉,故来问我有也无,遂道:“我没有你那个。若说玉,我有许多,白玉、碧玉、青玉、黄玉、红玉、紫玉不一而足,偏生都是经人雕琢过,不及你那玉罕见,天生衔于儿口,因此你那玉岂是人人都有的?”

    一语未了,宝玉立时摘下那玉,往地上摔去,正欲骂将起来,林智突然伸手,便将通灵宝玉接在手里,脸色沉沉的,如同风雨欲来。黛玉在他们家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委屈,贾宝玉此举,岂不是让贾家都怨恨黛玉?

    黛玉自知通灵宝玉之于贾家是何等的宝贝,见宝玉如此动作,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而落。

    黛玉拿着手帕拭泪,一时竟拭不尽,不消片刻便湿透了手帕,哽咽道:“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表兄便如此行为,是对我不满故意拿着你们家的宝贝出气,还是早觉得那玉不好,趁此机会了结?只是表兄如此,叫我有何颜面面对外祖母和舅母?”

    众人见那玉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待听黛玉此语,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贾母急得不得了,握着黛玉的手,安慰道:“我的玉儿别理你表兄的性子,是个放诞无礼的,时常拿着那玉来说,并不独对你如此。”

    一面说,一面从林智手里接过通灵宝玉,亲自给宝玉戴上,又听宝玉哭诉说姐妹们都没有玉,不禁道:“你这孽障,还不过来给你妹妹赔礼,瞧你是做什么?吓得你妹妹哭得如此伤心?谁家没有玉,只是大家都不夸张,不愿炫耀罢了,偏你当了真!”

    宝玉听了这话,细细一想,果然大有道理,不由得破涕为笑,忙向黛玉赔罪。

    黛玉冷着脸说道:“不敢,表兄那玉如此宝贝,竟是远着些的好,免得将来我说话不中听,又惹得表兄如此,白叫我得人怨恨。”

    宝玉见她轻嗔薄怒,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忙作揖道:“好妹妹,我再不敢了。”

    黛玉理也不理,径自坐回贾母身边……

    贾敏将一切都在眼里,心道:果然不能带玉儿过来,这宝玉的脾性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竟似六月的天,说哭就哭,喜怒无常,便是七八岁的孩童也比他强,为了黛玉日后,还是远着荣国府罢。

    尚未想完,便见宝玉走黛玉跟前,笑问道:“妹妹读过没有?”

    黛玉堪堪将泪痕拭尽,听了宝玉这话,冷冷地回道:“都多大的年纪了,表兄还问读不曾?自然是读过的,四五经,尽皆通读,古今史稿,亦曾过。”

    宝玉见她冷淡,却也不恼,他自知黛玉学名乳名,便直接问表字是那两个字。

    黛玉面现薄怒之色,闭口不答。若说无字,她已和俞恒定亲,若说有字,两家却未正式下聘。黛玉心中恼怒非常,有谁家的公子初次见面会问表字?

    贾敏和林智脸上尽皆变色,那家的公子这样无礼,见了姑娘问人家是否婚嫁?贾敏张口正欲言语,便听宝玉笑道:“若是妹妹无字,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好!”话音未落,突觉腹中骤痛,登时疼得弯下腰来。

    宝玉何曾挨过打,痛得大声呼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只见林智不知何时离开座,扑宝玉跟前就是三拳,皆落于其腹部,拳拳入肉,毫不手软,再林智,双眉如剑入青鬓,两眸似星挂夜幕,满脸怒火,令人不敢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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