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别争了。”别刚毅声音干涩地道，“你们都是为我事……不值得……”他说着，将目光移向窦昭，“四小姐，我知道这件事让您挺为难，可我没有其他可托之人……她母亲去世时候，我曾经答应过她母亲，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他眼角开始闪动着水光，“我不能把孩子往火炕里推……”
窦昭听着，忍不住心头酸楚。
“我不求别，只求我走后，这两个孩子能堂堂正正活着，”别刚毅像风箱似，声音里夹杂着呼哧呼哧地呼吸声，“我也知道，窦家不是寻常人家，可这两个孩子，都乖巧听话，不会给您惹什么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窦昭忙走了过去，坐了刚才陈曲水坐地方，低声道，“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让她们认了我亲生祖母，也就是西窦崔姨奶奶娘家人做干亲，时候让她们两姐妹搬崔姨奶奶田庄去住，那是窦家产业，受窦家庇护……”
陈曲水错愕。
刚才这位窦家四小姐还推三阻四，怎么转眼功夫就改变主意了呢？
窦昭早陈曲水提及别氏两姐妹身世就有心想帮她们一把，免得明珠暗投，被单杰这种人羞辱，她只是不喜欢陈曲水把她当成无知小儿般算计，这才有意和陈曲水斗斗嘴而已。
“这么说，您同意了。”别刚毅又惊又喜，望着窦昭目光充满了感激之情。
窦昭笑着点头。
这世上有几个父亲能为了孩子。而且还是两个女孩子能做别刚毅份上！
就凭这一点，她也应该帮帮别氏姐妹。
“如果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让她们跟我住西窦。”她道，“横竖这几年家里都没有人。她们姐妹去了，正好和我做个伴……”
别刚毅却摇头，道。“我知道小姐是好心，可窦家家大业大，四小姐上有长辈，下有兄妹，她们两姐妹就这样跟过去了，说她们两姐妹占窦家便宜闲言闲语多，说四小姐流言蜚语只怕也不少。您救了我们全家。我应该好好报答您才是。可惜我身子骨不挣气，不仅没能报答您，还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哪还能让您再受委屈……”他说着，喊了声“陈大叔”。咧着干枯嘴唇笑了笑，道，“您是有学问人，字也写得好，我就您给她们姐妹写份投靠文吧……”
“别馆主！”窦昭和陈曲水两人齐齐惊呼，又不约而同地了对方一眼。
“不写投靠文，名不正，言不顺。”别刚毅无视他们惊呼，道。“与其让她们姐妹不上不下地就这样跟着四小姐，还不如定下名份，她们也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是越僭，于四小姐和她们，都有好处。”
窦昭默然。
别刚毅话不无道理。
人有时候就怕找不自己位置。努力错了方向。
签了卖身契，生不归祠，死不归宗，婚配、生死都由东家做主。写了投靠文，则是“义仆”，东家不能将他们出卖，他们既可以自己婚配，也可以有私产，只是要不加害、谩骂东家，就算是触犯了律法，也和平民一样处置。虽然两者有所区别，可不管怎么，写了投靠文之后，和东家就有了“主仆”名份，底是服侍人事。
她想刚才陈曲水支了别氏姐妹出去，沉吟道：“素兰她们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别刚毅回答不出窦昭预料，“可她们两个都是脚踏实地孩子，只要能清清白白地做人，我想她们肯定愿意跟着四小姐。”
陈曲水道：“还是问问她们两姐妹意思吧？”
窦昭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别刚毅就了陈曲水把两个女儿叫进来。
别素心和别素兰自然是无比震惊。
她们猜父亲可能是怕自己死后她们姐妹无依无靠，想把她们姐妹托付给窦家四小姐，却没有想父亲会让她们写投靠文。
别素兰还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别素心想那几日父亲入狱日夜煎熬，想单杰无耻嘴脸，想妹妹四处波走，又眼前父亲死不瞑目担忧，她把心一横，跪窦昭面前，对陈曲水道：“陈大爷，您就把我们姐妹写份投靠文吧！”
窦昭伸手携她。
她却跪而不起来，还拉了愣愣站旁边别素兰一起跪了窦昭面前：“四小姐，我知道窦氏乃富贵之家，想投靠人不知凡几，哪里还用得着像我们这样写投靠文。您能收留我们，全是您可怜我们姐妹没个去处，我们姐妹不是那不知道感恩戴德人。若能跟着您进府，以后定当好好服侍您，受您屋里嬷嬷们管理，和众位姐妹好好相处……”说这里，已泪流满面。
别素兰大哭起来，她膝行着爬了别刚毅面前喊着“爹爹”。
别刚毅抚着小女儿头，豆大泪珠从深陷眼眶里无声地落入鬓角。
屋里人都哭了起来。
赵良璧撩帘窥视，也跟着鼻头一酸，用衣袖抹起眼睛来。
良久，屋里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窦昭红着眼睛对陈曲水道：“那就陈先生写份投靠文吧，也好让别馆主安心。”
陈曲水不再说什么，见别家没有笔墨纸砚，回家去写了别氏姐妹投靠文送了过来。
窦昭对别刚毅道：“这文就放素心手里，你好好养病，能不用这文就是好了。”话说后，压下心头悲伤露出个爽朗笑容，“时候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撒手不管。”
“多谢四小姐。”别刚毅知道窦四小姐这是安抚她，但窦四小姐能说出这样话，他对两个女儿未来又多了一份踏实。
窦昭喊了赵良璧进来，指了他让别素心认人：“这些日子他都会真定州窦家东街粮油铺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
别素心忙曲膝向赵良璧行了个福礼。
赵良璧没想窦昭会把他突然安置窦家粮油铺里，那是东窦产业。因而愣了愣才给别素心不礼，显是有些手忙脚乱。
窦昭又说了些让别素心好好父亲之类话就起身告辞了。
陈曲水和别素心送窦昭出门。
窦昭走前院，停住了脚步，她先是吩咐海棠把事先准备二百两银票给别素心：“不要让你父亲担心，大夫出诊，只管买了好药给你父亲用，如果要人参。跟赵良璧说，让他帮着去买。”
别刚毅能多活几天，对他们姐妹来说，也可以少些遗憾吧？
窦昭不无感慨地想。
别素心什么话也没有说，含着眼泪给窦昭磕了三个头。接过了银票。
窦昭望向了陈曲水：“我那里还缺个西席，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兴趣？”
陈曲水愣住。
窦昭笑着吩咐赵良璧：“陈先生能不能屈就教我，就你了。”
言下之意是让赵良璧想办法动陈曲水。
赵良璧满脸子想着刚才窦昭话里——真定州粮油铺子，也不知道三爷会不会答应？哪里还有心思认真思索窦昭话，忙躬身行礼应“是”。
而陈曲水来说，窦昭让一个仆人来他去做西席，这对他来说是种莫大耻辱，可他又注意窦昭说是“我”，而不是西窦或是窦家。
他心中一紧。等窦昭走后，好好地查了查窦家事。
不查还不知道，一查，他顿时满身冷汗。
窦家四小姐，是运气太好？还是灵心慧性，是个不出世天才呢？
他陷入了久久沉思中。
窦昭当然不知道这些。但她知道，对于陈曲水这样人，肯定不会贸贸然地就答应做谁家西席，她丢出了“我西席”这个诱铒，就想陈曲水会不会感兴趣。
她回真定之后，先去见了三伯父，要把赵良璧安排真定州粮油铺子。
赵良璧有能力，窦昭又不是让赵良璧去做粮油铺子大掌柜，窦世榜没有道理为这点小事得罪一个名下有四分之一窦氏财产人。
然后她去见了崔十三，一是让他帮忙查查陈曲水这个人，二是让他留心有没有人查自己。
崔十三却觉得她行事有些鲁莽：“为何不先查清楚了这个人再七爷帮您把人回来？”
那么样只怕会换来陈曲水直截了当拒绝。
窦昭笑而不答，去见了祖母。
祖母听了别家事很是唏嘘，趁机教导窦昭：“所以说人要学会惜福。”
窦昭连连笑着称是。
祖母私底下又让红姑给别氏姐妹送去了五十两银子和一些吃食。
窦昭全当不知道，坐临窗大前拿着崔十三送来纸笺发着呆。
真定州无极县人，十五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了举人，之后十年屡试不第，家中一贫如洗，妻子和唯一儿子相继病逝，他谋了个坐馆差事，提前支取了银子才得以安葬了儿子，之后他没了音讯，据说是京都坐馆，五年前买下了东巷街别家武馆隔壁两间小屋，真定州安顿下来。
这期间十几年他都去哪里，干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窦昭抿了嘴笑。
真是个有意思人。
海棠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双手捧着封信，：“小姐，七爷来信了，说是给您找了个西席先生，这两天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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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文有些改劝，特别是关于陈先生名字，和《冠盖满京华》女主重复了，临时改了改，大家若是觉得奇怪，可以重翻翻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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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我太喜欢《冠盖》了，所以我下意识地用了女主角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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