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夜宿
“纪见明啊！”顾玉嘟囔道，“大家遇见了，汪大海又想和他套近乎，总不能让我们和那些主事们一个桌上喝酒吧？正好和纪见明一起何公子与赵紫姝很熟，大家就去了千佛寺胡同。”
汪清淮，表字大海。
宋墨有些意外。
既然和纪见明同行人与赵紫姝很熟，显然纪见明是知道赵紫姝底细。一般人台走马，都是去青楼楚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去了赵紫姝那里。
他底是什么意思？
觉得赵紫姝是伶人，就算怎么闹也不打紧？
可他知不知道，万一魏廷瑜被传出好男风，对窦昭也是一种伤害。
宋墨沉吟道：“纪见明，是个怎样人？”
顾玉道：“很聪明，说话风趣，博学多才，开得起玩笑，也很会玩乐……”
宋墨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一副因饱读诗而少年得志无忧公子形象。
这样人，通常行事都不太缜密。
他不由问：“汪大海也去了？”
这几个人里，只有汪清淮比较沉着稳健顾大局。
“去了！”顾玉道，“汪大海不仅去了，而且还和赵紫姝很熟悉。赵紫姝一见汪大海，就叫了两个漂亮婢女服侍他，可见赵紫姝是知道汪大海喜好。”他调侃汪清淮，“汪大海此时恐怕早就乐不思蜀，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又道，“来那个赵紫姝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做生意要齐全。现去他那里人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不过，我不太喜欢那调调，明明是做皮肉生意，偏偏学着那些江南读人家，把个院子弄得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还摆些什么梅兰竹菊，事事处处都往清致淡雅上学，弄得和我家后花园一样。你说，我是去寻欢作乐，结果那里就像呆自己家里似，还是相景致，旁边坐着还是那些人，让人好生无趣。要不是汪大海面子上，我肯定是不会去……”
京都有名风月场所、酒馆茶楼，顾玉基上都去光顾过。
宋墨默默地他唠叨，神色却渐渐凝重。
※※※※※
此刻千佛寺胡同丝竹已停，赵紫姝陪坐水榭里。
汪清淮望着正推杯换盏、畅豪饮纪咏和魏廷瑜，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对坐他旁边何煜笑道：“我不过比你们大五、六岁，却不敢像你们这样痛饮了……可见岁月不饶人啊！”
何煜虽然喝得少，但他酒量浅，早就喝得头重脚轻，闻言呵呵地笑着，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汪清淮说什么。
赵紫姝就抿了嘴笑，道：“世子爷，您是有比喝酒要紧事心里，心思自然没办法全放喝酒事上了。”他沙哑声音显得很温和，起身用紫砂壶给汪清淮沏了壶茶，“听说您今年不仅接了运河疏浚，还接了黄河旧道改造？满京都，有几个能像您这样大手笔？！我这里先恭喜您了！”说着，他朝汪清淮拱了拱手，“纪大人是晋探花郎，正是春风得意时候；济宁侯刚刚除服，还不知道稼穑艰难。都是无事一身轻人，怎比得上世子爷？延安侯府都靠您支撑着。京都达官显贵提起世子爷，谁人不夸赞一声？就是那顾玉，号称京都小霸王，不也要给世子爷几分颜面吗？我瞧着有阙词倒也应景。”他笑着低声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词强说愁。而今识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然后指了指汪清淮，又指了指纪咏和魏廷瑜，“正说是世子爷、纪大人和侯爷。”
汪清淮哈哈大笑。
心中感慨如被烫斗熨过似，全都妥妥贴贴了。
赵紫姝朝着服侍汪清淮婢女使眼色。
婢女会意，汪清淮耳边妩媚低笑，汪清淮又是一阵大笑，由那婢女扶着，离开了水榭。
赵紫姝松了口气。
纪咏曾经跟何煜来过一次，魏廷瑜他是第一次见。何煜和汪清淮却是隔三岔五地会来他这里小坐，而且两人还有些不同。何煜多是朋友相聚，把地方定这里，只要他服侍茶酒丝竹，其他，就随来客自己意思了；汪清淮则每次都是人来这里玩乐，自己却从不沾惹，只管付银子。说起来，都不是好服侍主，却又都是撒起银子来眼睛也不眨一下豪客，是他喜欢主顾。
见安抚好了汪清淮，他正想转身和何煜说两句话，回头却见了纪咏俊朗面孔。
赵紫姝吓了一大跳，忙换上副笑脸喊了声“纪大人”，却见纪咏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拽着他衣袖就朝水榭外面走。
赵紫妹脸色大变。
他虽做艳帜高张，却也不是遇个人就上床滚，否则他和那些私寮卖皮肉有什么区别？又凭什么让那些豪门贵胄捧他？
纪咏“嘘”了一声，水榭外太湖石旁站定。
“你要是今晚能把济宁侯留你屋里过一夜，”他低声道，“明天我让人送三千两银票给你。”
赵紫姝顿时心中砰砰乱跳。
天上哪有掉馅饼事！
魏廷瑜是顾玉带来人，只怕这三千两银子他有命赚没命花！
可如果他不答应，这他纪咏会放过他吗？
像他这种人，有些话听见了也是一种错。
他骇然地望着纪咏，犹豫不决。
皎洁月光洒落湖面，泛起丝丝银光，倒映纪咏清澈眼眸中，让他目光也如这月色般明亮、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赵紫姝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样人，难道仅仅是想让他和济宁侯睡一觉？
他不禁推脱道：“只怕济宁侯不喜欢……”
纪咏咧了嘴笑：“所以才值三千两银子嘛！”
他牙齿月光中雪白雪白，仿佛能噬人一般。
赵紫姝头皮发麻，不由朝水榭里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煜已经醉倒了案几旁，只有魏廷瑜一个人目光呆滞地傻坐那里嘿嘿地笑，一就知道已经喝糊涂了。
寂静无声夜里，能听渠水潺潺流淌声音。
他该怎么办？
这显然是针对魏廷瑜一个阴谋。
答应了纪咏，就得罪了顾玉。
拒绝了纪咏，纪咏会放过他吗？
赵紫姝踌躇不前，耳边传来纪咏冷笑。
还是先把眼前局面应付过去了再说。
赵紫姝把心一横，走过去扶起了迷迷瞪瞪魏廷瑜……
水榭中只剩下了纪咏和沉睡何煜。
纪咏四肢大开地倒了毡毯上。
深蓝色天空，月明星稀。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等京都传闻魏廷瑜有龙阳之好，窦昭肯定会大为恼火。
时候窦昭就会一脚把魏廷瑜给蹬了！
我你魏廷瑜还怎么学别人喝花酒？
想这里，纪咏心情大好。
一阵倦意袭来。
忙活了大半夜，虽说把魏廷瑜给灌醉了，但他喝得也不少，又心思已了，全身松懈下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挨着何煜睡着了。
迷迷糊糊，纪咏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或者心里还惦记着魏廷瑜事成没成，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天空已经泛白，透过半掩半映绿树，从水榭可以见影壁。
一群井然有序青衣护卫簇拥着两个少年站影壁前。
隔得太远，纪咏不清楚两个少年相貌，却能感觉他们来者不善。
赵紫姝管事被人粗暴地推搡了两个少年面前，哆哆嗦嗦地跪下又被拽了起来，诚惶诚恐地领着那群人往赵紫姝居住屋子方向去了，显然是要去找赵紫姝麻烦。
昨天客人里有顾玉和汪清淮，还有自己和何煜，谁这么大胆子，敢来扫他们兴？
纪咏生出股不妙之感。
他拍了拍何煜脸：“醒醒，出大事了！”
※※※※※
夏琏赶宋墨之前“啪”地一下推开了赵紫姝内室扇门。
昏暗屋子里弥漫着浓郁龙涎香。
赵紫姝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他低声喝道，赤祼身子纤细如柳、洁白如玉，带着楚楚可怜羸弱。
夏琏忙低下了头。
宋墨一眼就见了正躺赵紫姝身边呼呼大睡魏廷瑜。
他脸色铁青，吩咐夏琏：“去打盆冷水，把济宁侯弄醒。”
夏琏应声而去。
宋墨身后，闪过顾玉清丽脸庞。
赵紫姝骇然失色。
顾玉人，找来了……
他慌乱地穿着衣裳。
手指却僵硬发抖，不听使唤。
夏琏已一盆冷水浇了魏廷瑜头上。
魏廷瑜嘟呶着翻了个身，舔了舔嘴唇，继续睡。
手却搭了赵紫姝身上。
赵紫姝想死心都有了。
宋墨眉眼间骤然多了些许戾气。
他沉声喊着夏琏：“再去打几盆冷水来。”
夏琏不敢迟疑，连着朝魏廷瑜头上浇了几盆水。
魏廷瑜“啊”地一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了宋墨。
“宋世子！”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道，“您怎么这里？”
“我怎么这里？”宋墨气极而笑，“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这里？”
魏廷瑜下意识地朝周围瞥了一眼。
他和那个比女人还要漂亮赵紫姝同盖一床被子……床头还挂着条猩猩红汗巾……
他惊呼着掀开被子。
见自己赤身**……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魏廷瑜呆若木鸡地望着宋墨，声音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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