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和宋墨也回家路上。
她支肘望着宋墨，眼角眉梢带着几分促狭笑意。
宋墨被她得不自，道：“怎么了？”
窦昭眨了眨眼睛，笑着问他：“四五经里，你真选了《春秋》来读？”
宋墨清了清嗓子，正色地道：“自然是真了！《春秋》微言大义，字字针砭，读来大有益裨正，特别是《左传》，辞令直率，韵味悠深，纵然是兵戎相见，也不失温文尔雅之态，情韵并美……”
“如此就好！”不知道是谁说过，声音越大，就越心虚，窦昭笑着颔首，打断了宋墨赞美，道，“我父亲博览群，虽然奉皇上之命给诸皇子讲筵《易经》，可和我六伯父一样，喜欢却是《春秋》，六伯父擅《左传》，我父亲擅《谷梁传》。你既喜欢《春秋》，以后父亲和六伯父又多了个清谈之人，想必会很高兴！”
她说这话时候，目光一直落宋墨脸上，怎么，怎么觉得宋墨表情有点僵硬。
窦昭忙转过身去，一面撩了车窗朝外望，一面喃喃地道：“世子，我们这次是走皇城北街吗？”
宋墨有些心不焉地“嗯”了一声，心中却苦笑不已。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说自己喜欢是忠毅公擅长《中庸》了。
现可好，自己为了讨岳父欢心，说选学是《春秋》……若是岳父找自己来考究学问，自己这半瓶子水怎敌得过岳父大人两榜进士出身，何况还有个擅《左传》窦世枢一旁虎视眈眈……时候岂不是要露出马脚来！
而且这种情况可能性还比较大。
这就好像擅长下棋人突然遇了另一个喜欢下棋人，总要较量几下。
欺骗任何时间都比回避让人愤怒！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他不由摸了摸下巴。
趁着岳父没有发现，得想个办法补救才行！
可不管怎么补救，也不能让别人代替他回答岳父话啊！
特别是岳父要试试他深浅时候。
妥当方法当然是自己从现开始刻苦攻读《春秋》……但这做学问又不是砌墙垒瓦，有钱就行。而且，就算是砌墙垒瓦。也需要时间买石料和工匠啊！他可是面临着随时会被考问窘境。
想这里，宋墨暗暗地叹了口气。
窦昭眼角余光瞥宋墨微滞神色，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早知道这家伙是个鬼机灵！
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每天要习武，练骑射，早年间还要跟着定国公临阵磨练，就算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睡觉，《春秋》三卷。几十万字，也不可能全完，何况是读懂这！
她一听就知道这家伙讨好父亲。
偏偏父亲和伯父不知道怎么想，竟然相信了！
这下子他怎么下台！
窦昭突然想上一世，自己刚嫁给魏廷瑜那会，真真是“画眉深浅无人问，洗手羹汤小姑尝”。她心中顿时无限酸楚，再宋墨，哪里还有半点嬉戏之心。
她指了宛平县署问宋墨：“再过去是不是就是什刹海了？我听人说，现有很多人都搬了那里去住。五伯父原来宅子是他自己买，没想一住就是二十几年。现娶妻生子又添了孙子，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五伯父约了六伯父一起搬家，六伯父觉得搬过去离父亲太远了，不方便，没答应，五伯父也讪讪然没有了下文。”她说着，抿了嘴笑。道：“我你挺喜欢静姐儿，若是他们搬过来就好了，离我们近了一半路程。”希望能转移宋墨注意力。
宋墨闻言笑了起来。道：“我从小就羡慕大舅家很多兄弟姐妹，小时候还曾吵着要母亲再给我添个妹妹，惹得母亲笑弯了腰……”或许是想了小时候情景，他笑容里充满了追忆。
窦昭既然决定嫁给宋墨，就必须得查出宋宜春为什么要置宋墨于死地。否则有她岂不是日日夜夜坐火山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山会喷出岩浆，毁天灭地地让一切都成为灰烬？
听宋墨话，她心中一动，笑道：“那时候二爷有多大？”
“两岁还是三岁……”宋墨笑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那时候天恩已经会跑了。”
那时候蒋氏年纪并不啊！
“好母亲为何为再为添个妹妹？”窦昭一副很是好奇样子。
宋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后来外祖母就教训我，说孩子是菩萨赐予，又不是说有就有。不过我倒是为这件事曾经给大相国寺捐过一千两银子。”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宋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喂”了一声，道：“我知道有点傻，不过，你也不必笑成这样啊！难道你从小大就没有做过点傻事？”
“我没觉得你傻。”窦昭笑个不停，“就是觉得挺有意思。母亲没有说什么吗？”
“我当时是悄悄给，”宋墨笑道，“当时每个月只有五十两银子月例，逢年过赏赐都要造册，还是向五舅借银子，后来去福建跟着大舅人剿倭，才知道原来打胜了仗有银捞，这才把那笔帐添平了。我觉得母亲应该知道。不过，母亲从来没有说什么，我自然也不会傻傻跟母亲说这件事。”说这里，他眼角眉梢露出些许伤感，低声道，“也不知道五舅现怎样了？上次我去见他时候，他很消沉。”又道，“五舅向来慷慨大方，若是他还京都，我们成亲，他肯定会满大街地给我们淘见面礼，我们婚事还没有定下来，京都那些古玩铺子、金楼银铺恐怕都会知道我要成亲了……”言辞间充满了唏嘘。
窦昭不禁拍了手宋墨手：“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就算是五舅不能像三舅那样。领着蒋家族人重整旗鼓，过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想个办法弄个大赦，回老家做个田舍翁也不错啊！”
宋墨微微一惊，立刻抑制住了缩手能，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蒋家百年煊赫，也了返璞归真。修养生息时候了。”他身子却骤然间挺得笔直，透露了他心中紧张。
窦昭笑道：“那你给我说说，五舅是个怎么样人？”
她神情坦然，很就消弥了宋墨紧张。
他笑回忆道：“五舅长得很英俊，大家都说我长得有点像他，为人很豪爽，很讲义气，性情开朗，三教九流，无所不交。当时京都人提起蒋五爷，没有人不翘着大拇指赞一声……”
宋墨微笑着说着从前一些旧事。仿佛又回了那段每天都有做不完功课而让他倍觉烦躁，现想起来，却无比幸福时光。
窦昭饶有兴趣地听着，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个游侠儿般蒋柏荪。
马车静静地停了英国公门门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
宋墨扶窦昭下了马车，见马车前有一洼水。吩咐陈核：“指个做事仔细点车夫给夫人用。”然后带着窦昭绕过水洼，上了台阶。
陈核，马车夫。还有大门口当值全都像被施了定针术似，直窦昭和宋墨进了门，才回过神来。马车夫拉着陈核直喊“冤枉”，陈核哪有时候听他啰嗦，直接吩咐身边小厮：“给他另安排个差事”，急急地追了上去。大门口当值交头接耳，一片“嗡嗡”声。
宋宜春心情自宋墨和窦昭走后就一直像这阴雨天气，很不好。
宋墨婚前，他没有给儿子安排通房。
很多结发夫妻，都因为丈夫婚之夜表现不佳，之后不太愿意和妻子同房。
儿子不仅和媳妇圆了房，而且回门时候，还表现出不同寻常温柔和体贴。
男人都是这样，得了好处，自然就会低头。
宋墨应该和窦氏相处很好。
那他底要不要把主持中馈权力交给儿媳妇呢？
他想找陶器重商量，陶器重去了真定还没有回来。
翰林院杜先生又派人送来了信，说是这些日子奉皇上之命给皇子们讲筵，恐怕不能继续指点宋翰功课了……
宋宜春气得一口浊气堵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他把宋翰叫来，狠狠地抽了十鞭子，把他给轰了出去，半晌气都没均匀。
想蒋氏时候，自己何尝要为这些事烦心，心里就冒出股无名火，雨后，香樨院抄手游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听说宋墨和窦昭回来了，正过来给他问安，他阴着脸回了正房坐好。
可当他听宋墨说明天一早准备带着窦昭去蒋氏坟前给蒋氏上香时，他心情又变得奇差无比。
宋宜春决定中馈事，暂时放一放。
“我知道了！”他阴郁地摆了摆手。
宋墨却不依不饶地道：“我想明天把天恩也带去——清明时候天恩有功课身，上元时候弟弟又说害怕……他还是去年立冬时候给母亲去上过香。”
宋宜春着从进门后就垂手恭立宋墨身边却沉默也难掩其美貌窦昭，想窦世枢能言善辩，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宋墨和窦昭退了下去。
宋宜春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交待窦昭每天晨昏定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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