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回颐志堂时候，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冰冷气息，足以让远远见他人都噤若寒蝉，可他却下保证似地对窦昭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他父亲想娶谁就娶谁，他根不关心，可若是父亲想找个人来打压窦昭，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窦昭见他鬓角都有青筋冒了出来，不由得安抚他道：“事情也没你想那么糟糕，这不还没有下定吗？还好父亲提早告诉了我们，要是下了定之后我们才知道，我们岂不是被动了？现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公公怎么突然和华家搭上了关系，才能见招拆招。”
不管宋宜春是中了华家女儿，还是为了压制她才决定续弦，她没有掌管英国公府内院之前，她都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华家就是汪清沅上一世婆家。而华家强势与蛮横，给窦昭留下了深刻印象。没想，她这一世竟然要和华家打交道！
宋墨被父亲气糊涂了，听窦昭这么一说，他很冷静下来，叫来了陈核：“你去问问杜唯，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父亲要联姻，杜唯那边不可能一无所察。
陈核应声而去，可不过半盏茶功夫，宋墨和窦昭还没来得及换件居家衣裳，陈核就折了回来：“世子爷，杜唯派了个人过来，说是有件关乎国公爷续弦事，十万火急，正二门外等着通禀。”
样子杜唯并没有失职。
宋墨神色微虞，让陈核把人领房去，然后对窦昭道：“你换了衣裳也一块儿过来听听。”
窦昭也想知道宋宜春这葫芦里底卖是什么药，应了一声，匆匆换了衣裳，去了房。
杜唯派过来是个十五、六岁小厮，相貌、身材。都十分普通，是属于那种丢人群里就找不人，口齿却很伶俐，显露出几分不平凡来。
“……蔚州卫丘灵千户所千户，出了借袭不还之事，被苦主告了兵部，兵部查证属实，又因苦主家没有承袭之人。因而准备收回丘灵千户所世袭千户之职。华堂想让长子顶了这个缺，就走了长兴侯路子，京都来送银子。”小厮没想还会有人进来旁听，不由瞥了一眼，谁知道这一瞥之下，忍不住又多了两眼，说话速度也慢了下来，“正好五军都督府门口碰了国公爷，后军都督府掌印都督安陆侯就拉了国公爷去喝酒，国公爷好像正巧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了。席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一散席。那华堂就满脸兴奋地吩咐贴身随从往蔚州赶。因为您曾经吩咐过，不管国公爷做什么事，只要有一点异常，就要想办法弄清楚。盯梢人就给杜爷传了个暗哨，杜爷派了人，装作打劫劫匪，从那随从身边摸出封信来。这才知道华堂知道国公爷没有续弦，想把长女嫁给国公爷，由安陆侯作媒。国公爷没有拒绝，华堂忙让人去蔚州给华夫人报信，索要华大小姐生庚八字。杜爷着情况不对，忙吩咐小来向世子爷讨个主意。”
宋墨一双眼睛寒星似，道：“送信人发现信丢了没有？”
“没有。”小厮不敢再窦昭，眼观鼻，鼻观心，声音也渐渐恢复了沉稳，“杜爷又派人将信塞了回去。”
宋墨点头，怕窦昭听不懂，解释道：“各卫所千户、百户多是袭职。有时父亲去世了，儿子尚小，不能管理卫所，就将这袭职借与亲戚，说好五年或是十年归还。那讲信誉还好，会按期归还；不讲信誉，常常一借不还。想必这个丘灵千户所千户袭职借与了亲戚，结果儿子没长大成人就没了，和亲戚讨价还价，后条件讲不拢，那户人家索性把亲戚告了兵部，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讨了好去。而蔚州卫隶属大同总兵府，大同总兵府又属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督管，华堂若是想让长子顶替丘灵千户所千户，必须得长兴侯石端兰和后军都督府掌印都督安陆侯周朝与支持。”
小厮话，窦昭都听得懂。
她微微颔首。
宋墨冷笑：“华堂打好主意！只可惜是这次拨错了算盘珠子。”他吩咐那小厮，“你去跟杜唯说，让他把华家人盯紧了，包括安陆侯内，我要知道他们这几天底都干了些什么？”
小厮应声退了下去。
宋墨和窦昭回了内室。
窦昭给宋墨倒了杯茶。
宋墨坐临窗大炕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心思。
窦昭他这样子，自己哪里还有睡意，陪坐一旁，做着针线。
宋墨笑道：“你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宫。”
窦昭希望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一个好印象，确不太想熬夜，可着宋墨这样，她也躺不下去，不禁道：“反正蔚州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事，你也早点歇了吧！睡一觉起来，精神好，头脑也清醒，说不定就有了好主意。”
宋墨点头，上了床，靠床头继续想着心思。
再也没有了刚才旖旎。
窦昭又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矛盾心情，恐怕只有两世为人人才能明白。
※※※※※
翌日丑时刚过，宋墨和窦昭就起了床，按品着装后，两人去给宋宜春问安。
宋宜春目光他们两人脸上逗留了好一会，仿佛要从他们神色间发生些什么就好，终却一无所获，不由锁着眉头，挥手让他们退下。
并没有送他们进宫意思。
这样好！
窦昭和宋墨坐车往宫里去。
一路上不时遇上早朝马车和轿子。
三品以上官员马车前和轿子旁都有随从提着写了姓氏气死风灯笼，三品以下官员则提着光秃秃气死风灯笼，大家一就知道是谁马车和轿子，大家按品回避，秩序井然。
窦昭着有趣，心情大好，人群中想找伯父或是父亲马车，可惜没。
等进了宫，他们才知道皇上已经去上早朝了。
宋墨笑道：“我们这里等会儿。”
不等难道还能回去不成？
窦昭抿了嘴笑。
宋墨着她情绪还好。心中略定。
左右都是宫女，两人也不好说什么，枯坐那儿喝了几杯茶，眼着天色大亮，才有内侍匆匆跑了过来。
“世子爷，皇后娘娘去了慈宁宫，让您去慈宁宫叩见。”
窦昭和宋墨又往慈宁宫去。
上一世她虽然每逢大小朝见也进宫，可都是顺着那些朝见内、外命妇一起。大家你我一眼，我你一眼，偶尔抽空小声说上两句话，好像很就了。不像现，一路上全是耸立高墙、寂寥无人夹道，不管从哪个方向去都是一样，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好像永远没有头似。
她这才深刻地体会，宫里当值，也是件苦差事。难怪魏廷珍不愿意魏廷瑜出来领差事了。
宋墨见窦昭额头沁出几滴汗珠来，掏出块帕子递给她：“擦擦汗。马上就了。”
领他们去慈宁宫内侍不由回头了窦昭一眼。
窦昭正朝着宋墨微笑，并没有注意。
内侍领着他们进了慈宁宫，直接往后面偏殿去。
窦昭知道，那里才是太后娘娘寝宫。
上一世，她多只过正殿，路上不免左右打量了几眼。
一个相貌娟秀，正值花信年纪宫女正站偏殿前等。
宋墨朝她拱了拱手。称着“兰姑姑”。
窦昭则上前曲膝行礼，跟着喊了声“兰姑姑”。
兰姑姑笑着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窦昭。目光柔和，对她颇为友善，转身领着他们进了偏殿。
偏殿里只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太后娘娘穿着家常丁香色妆花褙子坐罗汉床上，乌黑头发整整齐齐地绾着个纂儿，只手上戴了枚鸽子蛋大小祖母绿戒指，上去不过四十出头样子，实际上五年前已过了六十大寿。
皇后娘娘坐太后娘娘下首，皮肤白皙细腻，容长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非常明亮。她眼角虽然已经有了细细皱纹，却并不让人觉得她憔悴，反而让人觉得她非常和蔼可亲。
这两位，窦昭上一世都曾不止一次见过，可那时候，两人给她印象却和此时完全相反。
太后娘娘和蔼可亲，皇后娘娘肃穆端庄。
特别是太后娘娘，她后一次见太后娘娘时候，皇上已经殡天，辽王封太后娘娘为太皇太后，她们这些外命妇奉命进宫朝贺。太后娘娘形容枯槁，如同八十岁老妪，由人搀扶着，没有完成授命仪式就晕了过去，没过两天，就病逝了。
她至今还记得太后娘娘那骷髅般僵硬面孔。
窦昭低了头，和宋墨给两位娘娘行了叩拜之礼。
然后她听皇后娘娘声音温柔地对太后娘娘道：“虽说是乡野长大，可这礼仪却觉得不错，可见是个聪明伶俐孩子。”
窦昭想这位皇后娘娘升格为太后娘娘之后，竟然敢杖毙了辽王宠妃，而已贵为天子辽王却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就觉得有些紧张。
她垂着眼睑，恭敬地垂手肃立一旁，听太后娘娘略有些不悦地道：“北楼窦氏，乃是诗礼仪传世之家，教养出来姑娘，自然不会差哪里去。”
窦昭就听见皇后娘娘忙笑着应了一声“是”，声音显得格外温驯。
这样皇后娘娘，并不是她前世所了解那个皇后娘娘。
太后娘娘朝着窦昭招手：“你走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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