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丛中突然挤进来个人，其中有两个是他认识的：杨顶宏和李小平，说话的正是杨顶宏。
“啊？”
杨顶宏瞪了他一眼，“你等嘛？让你拿你就拿呗？”
“哦、哦！”卢利心中大喜，取下两条裤衩递了过去。在他以为，有了买主光顾，总能打开一点局面，不想适得其反，杨顶宏个人一身警服，吓得行人纷纷走避，不一会儿的功夫，摊位前一个人都没有了！
“哎呦，你们……”卢利这时候也发觉了不对头，等他想说话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杨队，你把我害死了！这叫什么玩意啊？你，我好不容易招揽的客人，你们……你就没别的衣服穿了？非得穿警服过来？”
杨顶宏不以为忤，反而大笑了起来，“干嘛？给你带来买卖了，你还不乐意？”
李小平和另外一个人也笑了，个人点齐钞票，递了过去，“小小，你别生气，我们这不是刚刚从局里出来吗？下回我们注意还不行？”
卢利讷讷的骂了几声，把钱收好，“还要点什么？”
“我能不能你的西装？”那个同行的男说道：“给我挑一件大号的。”
卢利瞄了对方一眼，“大号不行，您穿着松松垮垮的不好，拿中大号的吧。”
“行啊，这方面你懂得多，就按你说的来。”
取下一件衣服，李小平接过去，临时回头嘀咕了一声，“这是我们分局许局长，你客气点儿。”
许局长换上西装，来回踱了几步，“小杨，你怎么样？”
“挺好的，您穿上显得特别少姓，而且倍儿有派。”
许局长呵呵一笑，把西装脱下来，重换回警服，“这几天总见小李穿这件衣服，局里很多人都在打听，还确实是不错——小伙，多少钱一件啊？”
“25。”
“行，”许局长点点头，从警服口袋里掏出钱，点清钱款递了过来，“我买一件。哦，再给我拿一条裤。”
卢利数清钱数，把西装交给对方，动作利落了，心中却是难以掩饰的厌恶：现在已经有六个人在滨江道上摆摊了，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独占鳌头，把别人都比下去，自己好不容易聚拢的一些人，而且他们的神情，只要再费一番唇舌，可能就会打开初的局面，现在可好，这几个警察一来，全完了！“谢谢您啊。”他脸上堆起笑容，毕恭毕敬的说道。
打发走这几个丧门星，旁边和对面的几个人摊位前的情况，曹迅那边还是围着一群人，他正在里面大声介绍着产；旁边的君寒平也差不多，刚刚从他这里离开的，都跑他那边去了。而在马对面，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围观的顾客数量多少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有人可能就有生意，只有他自己这里，门可罗雀啊！
梁薇和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儿却是全心全意的守候在这里，没有什么人接近，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走近，“哎，都没人来，不如我照顾照顾你的买卖吧？”
卢利坐在柜旁边的马扎上，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葵花籽，“来点儿？这位姑娘，您也来点儿？别客气。”
梁薇自诩为大生，不好当街吃这种东西，反而是那个女孩儿并不考虑这些，笑眯眯的拈起几个，倚着他的柜台，把葵花籽放进嘴里，噼里啪啦像是放鞭炮似的说道：“我还当你不记得我了呢！说实话，这一次我也是打着鼓来的。我来还想，你要是装不认识我的话，就和你闹！”
“哪儿能呢？即便我一时想不起来，你只要说一声，我立刻就能回忆起来。”卢利说道：“对了，怎么称呼你？”
“郭萍。”
卢利和梁薇同时一笑，这个名字反过来念就是苹果，听起来蛮好玩儿的，“那好，就叫你郭萍吧，这是我同，梁薇，天大的。”
“上回你卖东西时，还没有其他的……内衣的？”
“是啊，进来的，怎么样，来一件？”
郭萍爽快的点点头，转头啐出瓜皮，“行啊，回头给我爸爸也买一条。两条多少钱？”
“15。”
“明天，我一块儿拿。”
这边几个人闲闲的说着话，另外一边的单真理却忙坏了，今天他的生意特别好，每一个人分了各四十件的男女内衣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即便是这样，周围还是有人不停的围过来挑选，单真理打开柜，翻出来的都是西装等大件衣服，竟然卖光了？“老武，老武？你那还有内衣吗？匀给我点儿，我这儿没货了！”
武赢维当然还有一些，不过摊位前都是人，根分不开身，“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去。”
单真理恨恨的一咬牙，从摊位后站了起来，“对不起啊，诸位，等一等，我马上回来。”分开人群，直奔卢利这里，“小卢，你还有多少，都给我，我这边好得不得了。4件都卖光了！”
“是吗？”卢利大喜，“有一套嘛！等一会儿，我给你拿。”把自己剩余部分的衣服拿给武赢维，后者飞快的挤开人丛，又回自己的摊位前售卖去了。
卢利着同伴卖得越来越好，心中又是高兴又有点遗憾：人家，再自己？身边只有梁薇和郭萍这两只小猫，居然一个顾客都没有，惨了！他打开放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算盘，趴在柜上胡乱的簸弄着。
眼下生意逐渐上了轨道，每天收摊之后，六个人都要核对账目，偏偏这几个人没有一个心算能力强的，只有借助笔算，但笔算速很慢，于是，他便萌生了用算盘的念头。
他从来没过打算盘，按照教科上的口诀，一边念诵，一边上下拨动，“……六去四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七去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八去二进一，八上去五进一，下五去二进一……”
着他手指仿佛鸭蹼一般，笨笨得像个孩似的动作，两女相视而笑，“干嘛，想这个？”郭萍问道。
“是啊，以……后，嗯……记账……用的。”
“我教你啊？”
卢利一愣，“你会？”
“会，我当然会，我就是这个的，当初在公用局技校，我打算盘是班上第一名呢。”
卢利点点头，把算盘推给对方，郭萍骄傲的一笑，也不，手指熟练的动作起来；从她那份灵动而准确的拨动算盘来，她并没有吹牛，确实是练过的，“怎么样？不错吧？”
“真是不错。”卢利由衷的说道，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要是能把她也拉过来，那该有多好？“对了，你现在在哪上班？”
“我在一公交车站，就是在北宁的那个。”
北宁全名叫北宁公园，在天（津）市的河北，距离滨江道有着很不近的距离——而她说的一公交车，是从北宁至渤海大楼（这个大楼在劝业场旁边，距离滨江道很近），在当时的天（津）市，也是单程长的公交线之一。“这么远啊？”卢利叹了口气，很有些失望了，对方上班在这么远，怎么好让人家来这里帮忙？“那你住哪儿？方便告诉我吗？”
“我住肿瘤医院那。”
肿瘤医院也是在劝业场左近，和附近的渤海大楼、中国大戏院，都是天（津）人很熟悉的地方；“那你怎么不在这边车站上班，反而去那么远的……？”
“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家里给找的嘛！”郭萍无奈的说道：“好在每天上下班就坐一车，也不花钱呗，就当白坐车去玩儿了。”
卢利和梁薇相视一笑，女孩儿能够猜出他的一点心思，但这样的事情，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那，郭萍，我们也算认识了，有句话呢想问问你，你要是不同意，就全当我没说，今后你来了我这里买衣服，我还拿你当主顾，怎么样？”
“你说吧，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过来，我这来，帮着我们管管账？我们这些人都不懂这些东西，每天收了摊，可得对账很晚才行呢。”
郭萍微微皱眉，在这里买东西不算什么，但要说让她也加入个体户的行列，她自问没有这样的勇气，姑娘忽然脑筋一转，“你能给我开多少钱？”
“你现在在单位拿多少钱？”
“32.7。”
“这样啊，我给你4，比你现在赚得多很多了，而且这里离你家也近，怎么样？”
郭萍立刻为之心动，多出7块多钱呢？爸爸已经上班二十多年了，现在不过才赚5圆出头，自己刚刚上班不一年，就和爸爸拿得差不多了？但参加个体户行列这种事情，实在是个雷区，她不敢立刻点头，“那，我考虑考虑吧？行吗？”
“行，怎么不行？”卢利说道：“不过你尽快给我个答复，因为我这急等着用人。”
“那好，我明天过来，行不行的一定给你个回话。”
个人说着话，周围又开始有顾客向这边靠拢，卢利顾不得多说，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列位，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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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天，一直过了七点钟，天色渐渐黑下来，滨江道上又恢复了宁静，卢利、梁薇几个回房中，各自把钱款、衣服摊平放好，做每天不断的对账工作。梁薇也不会算账和打算盘，站在一边拿起一支笔和一个，开始飞快的做记录。
“曹迅，风衣、夹克各一件；女式内衣，上装34，下装33条；男士内衣36条。张清，西装一套；女式内衣上装3条，下装2，男士内衣31条；单真理，女式内衣上装45，下装42，男式内衣33；武赢维，夹克两件，女式内衣上装31、下装26；男式内衣29；君寒平，女式内衣上装24，下装1条，男式内衣23条。”
“……后是我，西装两套，内衣共计4。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内衣都是给单真理拿过去的，我自己卖出去的只有两条女士上装！”
众人一片哄笑，卢利尴尬的挠挠头，拉过凳坐下，“总数一共是：内衣合计473条！其中有女装321件，这其中女士上装164件，下装157件；剩下是男装内衣152件。”
“……女装有2套是套装出售的，这部分收入是1，23；剩下零卖的部分是157件，收入是1，256圆；男装也是有45套是按照两件一体的打包出售的，这部分是675，剩下的是零卖部分，合计是62件，496圆。加在一起……，”
他飞快的抓起笔，在纸上写写算算，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得出的答案，“哥几个，我们今天的全部收入是3，657圆整！”
众人一片欢呼！“别着急，这还不算完，还有大件的呢，加上曹迅的5，张清的5，武赢维的5，还有我的5，今天咱们的营业额一共是3，57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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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赢维一声惊呼，“我cao！今天一天就卖出去将近四千块？卢利，你没……没算错吧？”
“没有。”卢利也觉得骄傲了，内衣他一共向羊城那边追加了千件，想不前几天一点生意没有，今天一天就卖出去了一千件！照这样来，剩下的两千出头，也费不得很大力气嘛！想这里，他几乎笑出声来了。
“那，我们赚了多少？”单真理问道。
卢利赞赏的点点头，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他和自己能保持一点冷静了，“这个嘛，得好好算算，你们等一等。”他再拿起纸笔，写了几下，颓然一扔，“不行了，今儿高兴了，算不下去了！”
众人一片哄笑！他们确实有骄傲的钱，一天之内卖了近四千圆的货，在天（津）市还有谁能做得？
“我来算吧。”梁薇巧笑倩兮的把他拉起来，坐在他的位置上，“那个，有人知道原价是多少吗？”
卢利拿出笔记，在她面前摊开来，“你行不行啊？别给我算错了？”
“你以为我这大生是白上的吗？”梁薇白了他一眼，低头计算了起来。这种计算方法绝对不难，但却很繁琐，男女内衣单件卖出和打包卖出的价格有一点差别，每一笔都是要认真计算清楚的，所以有些耗时。
着她低头忙碌，曹迅点起一支烟，说道：“小小，内衣可没剩下多少了？照这样卖法，还够卖几天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准备再给羊城那边发一封电报，再多要，有多少要多少！”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零散的钞票达成二元一扎的捆，不一会的功夫，桌上就放满了纸卷，“我cao，小小，这有多少个啊？怎么还剩这么多？”
“一共是1个，还剩一点零钱。今天暂时放我这，明天存银行。”
“不过小卢，咱们现在只能卖出去内衣，这些大件的怎么办呢？”
“别着急，开始的天，咱们不是连内衣也一件没卖出去吗？现在呢？再说，大件的衣服是贵，但今天不是也开张了吗？这种事情是这样的，慢慢来吧。”他说，“我刚才没说完，我打算国庆之前再走一趟羊城。”
“去干吗？不是打电报就可以了吗？”胥云剑问道：“要不，我和你去？”
“你别去了，让张清和我走一趟，这边的事情呢，让曹迅负责。胥云剑，你别成天谁都不在乎似的，你人家曹迅，跟我干没多久，现在就练出来了！你也得好好跟人家，知道吗？”
“我也没说不好好啊？我得慢，那怎么办呢？”
“慢不怕，你得用心。”当着武赢维几个，卢利不好不给老同留面，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之后，你一切听曹迅的——哎，梁薇，你算完了没有？”
“就好了，就好了。”梁薇再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内衣，我是说内衣啊，不分男女，一共盈利是235.圆。”
卢利哈哈一笑，用力做了个下劈的手势，“哥几个，听见了吗？我cao！两千八多块啊，都是赚的！哈哈！哥们，咱发了！”
“别急，别急，还有大件的衣服没算呢。”
“不算了，回来我自己算，走，我们出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