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
轩辕氏正指挥府里丫头把香案抬院中,又令人将香烛摆上,待布置妥当,方让人出去,各回屋中睡觉,不许随意出来，免得冲撞了什么。
他把香烛点了，又就着火点了香，吹灭了香上烧着火,火灭后飘出几缕青烟。对着天地拜了几拜，才把香插香炉里，自己则跪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祷告。
“满歌,你若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溢歌平平安安,她那傻孩子答应了将军去顶替你做了秀男，要是一个不小心，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你那边一定要多替溢歌美言几句，好歹她是你妹妹，你不保佑她还能保佑谁，爹知道你死委屈，可是也没法子，只好偷偷祭祀你一下，万一让将军知道，连我小命也是没了，你可千万别觉得委屈，将军有她难处，不然也不会让你死了也不下葬，入土为安。爹会每天会你念经超度，你就安心吧。”
轩辕氏说并不大声，但夜中来就静，院子里又无他人，启温婉耳力过人，自是明明白白听心里，先是诧异。她未曾料柳满歌竟没了，心中好不堵慌。细算起来，柳满歌并没做什么坑害人事，也算不上罪该万死，怎么就死了呢？难道是因为他病？
启温婉伏屋顶上，心中诸多猜测，可是猜测终究没个准儿，天色已深，兼有露水降下，她不敢再待下去，轻提起脚上功夫，穿瓦跃墙了外头，仍是一阵唏嘘，以为无所收获，却碰着了将军君祭祀满歌意外画面。
启温婉速跑回了客栈，解了黑衣先睡了两个时辰，便起床穿了宫女服饰，出客栈，奔皇宫。赶小蝶喊她起床之前先回了屋里，把衣服解了，连包袱通通塞进木箱子里锁上，自己则把身上衣服一除，套上薄衫，愣是加睡了一个时辰，小蝶门外轻喊，也没扰她分毫，竟是因为来回奔波，累着了，睡有点儿沉。
早膳时，启温婉坐着，剥着手里茶叶蛋，小蝶一旁替她张罗小菜。
“太子，是不是身子不爽利？”
“没有。”
“奴婢见您今早怎么喊也不起，真个儿把奴婢吓坏了，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小洁撅嘴补充道：“那还不是你来就是一惊一乍妇人性子，要是换上我，我就不！”
小蝶横了小洁一眼，回道：“是，我怎么比得上你，又是一惊一乍，又是大惊小怪，可是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说谁担待起，谁能不着急。”
“那也不能光着急，不做事呀！站着门口急跟热锅上蚂蚁似就有用了？”
她两个还想争辩下去，却被启温婉打算了，“别吵了，还让不让人吃了？”
两人这才乖觉闭嘴。
自知道柳溢歌假扮满歌，却是因为满歌意外身亡，启温婉把之前那点对柳溢歌怀疑念头彻底灭了，也知她知道宫中前前后后，是因为‘身其中’，只可惜自己没发现，当时还生出一场误会来，若非柳溢歌言词恳切说了，如果换了别人，怕真为此赌气，放心里头不说出来，两人误会只怕深。
对此，启温婉亦有另一番收获。柳溢歌待她确实‘真心真意’，毫不相瞒，朋友之间能如此相待这种地步，真真少之又少。
她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是因为柳溢歌拿真心待她；难过则是自己有了友谊之上‘变态’心理，越是两厢比较，启温婉越觉得自己‘卑鄙’。
因此两人该十分亲厚，却因为启温婉心里‘顾忌’而疏远了。
启温婉想通过柳满歌而证明自己喜欢男人决定，也因为知道了满歌已逝而暂时停止。所以打算好要经常去祈雨院，也就没有再去，反而去了隔壁祈顺院。
景启怀接着启温婉，真是受宠若惊。太子来了之后，那些凶巴巴嬷嬷们也来少了，就算教导也不敢过分，所以这些日子他倒还过不错。
“启怀不知太子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作揖底，启温婉把他扶起道：“启怀，你不要多礼，宫与你是见过，你又是三皇姐表弟，也就是宫表弟，说起来，你与宫还是亲戚。就算我们谋面过一次，也算朋友了是不是？以后这些见面礼就免了吧。”
景启怀见启温婉说话和之前没两样，心中才放心。只听闻宫里人是会玩心机，他还真怕自己应付不来，原宫里也是母上之言，并非他要攀附荣华，如今也只打着‘既来之，则安之’意思，不求富贵加身，只求平安底，再无奢求，哪曾想太子这么就来见。
“你别站着了，咱们坐下来说说话。”
启温婉自己坐了，指着隔壁位置让景启怀也坐下。“宫记得没错，你们四位公子，却是同年？”
“回太子话，正是。”
“宫比你们虚长五岁，论亲戚你还要叫宫一声表姐呢！”
“不敢。”
启温婉笑道：“你你，又拘束，宫来这里不过是与你说些家常，又不是要拷问你什么，紧张什么。”
“是，太子问，启怀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景启怀小心应酬，怕自己说了不该说话，就连家也连累了。
“你与溢歌认识很多年了吧？”
景启怀抬头启温婉，眼中一片茫然之色。他不知太子问柳溢歌是做什么，打听柳溢歌事，那也不应该找他，该找柳满歌才是。
“回太子话，确有些年头了。我们几个是从小一起玩大，海棠、夜萧、满歌与我，不过我们长一块儿，也会见溢歌，她很——”
景启怀正思量着用什么词来形容柳溢歌，就听启温婉迫不及待问了，“她很怎样？你说呀，别一句话噎那儿，让宫气都喘不上来。”
“她很爱玩，小时候还是很淘气，只可惜长大之后，便与我们生疏了，说话行事都客客气气，当然大家都对她寄予了厚望，就连陛下意思也是有她来继承柳将军位置，将来当启思国大将军，所以她后来总是很忙很忙，习文习武，根抽不出时间来，自七岁之后，我们一年都说不出上几句话，有时候去柳府也只是点头照面，再没有小时候亲切，我想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关系慢慢就这么淡，淡着淡着就这么散了，想来‘天下没有不散宴席’也是真。”
景启怀一提柳溢歌，颇多感触便脱口而出，忆起幼时，诸多甜蜜惹上嘴角。而启温婉听着也觉得有趣，她道：“你说她爱玩，宫可不出来，现见面也是摆着一张老气横秋脸，明明年纪不大，倒有些老太婆处事风格。”
启温婉故意说柳溢歌不好，想引景启怀说出多有关于柳溢歌小时候事来。
“这倒也是，她如今可比不得小时候了。”
景启怀对于那样柳溢歌又是喜爱，又是无奈。小时候为他擦眼泪柳溢歌，说要保护他柳溢歌，已经不了。
他记忆深处，总有那么一抹红色，那样热情深红色，红色衣服，红色裙子，红色靴子，不断往柳家门前那棵老树上爬呀爬，他们四个则仰着脖子盼着，“溢歌你小心一点，千万不要摔下来。”
柳溢歌摆摆小手，“安啦，你们一个个胆小成这样，比老鼠胆子还小，就说你们是男孩子。”她已三两下爬了上去，把树杈上鸟窝都端了，放进怀里，又一步步爬下来，五个脑袋戳一起白白鸟蛋，那么那么小，那么那么白。
景启怀涨红着小脸，着比他们高很多很多树，他是不敢爬，溢歌就敢，溢歌总是那么勇敢带着他们几个一起玩，溢歌活动后脸也是红彤彤，像极了苹果，那种脆脆恨不得咬上一口红苹果。
她会撸袖子，会横着学螃蟹一样走，会叉腰指挥他们做这做那。会翘着二郎腿，拿根树枝当烟斗，还吐出一口，让他们拿小凳子听她讲。那些都是她从街上听来，她总是偷偷溜出去，爬人家桌底下偷听，又溜回来，学着那些讲先生款儿，把那些他们听都没听过闻词带回来。
景启怀却是笑了，那些对他来说，红艳艳发着光带着笑儿时，过去了十几年，但是今天回想起来，就跟发生昨日一样，那样清晰，他是不是就从那个时候喜欢上溢歌呢？
她很会说故事，做事又很有派头，会做很多女孩子不会做事，她跟其他女孩子可不一样，不斯文，甚至还有点‘老气横秋’，动辄拿‘我是大将军’来教训那些不听她话孩子。
而且嘴又很讨巧，每每质问那些要告密大人都没辙，所以小坏事做虽多，底直接面见家长倒很少，这里却有柳溢歌许多功劳，她那样小步伐，走来走去，就像一只大公鸡。
大家私底下都管那只大公鸡叫做‘母夜叉’。
作者有话要说：下，太子‘宠幸’祈顺院小主儿传闻可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