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888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表妹难为 > 章节目录 67世上怎寻后悔药
    姑娘头一回来癸水,也算是件喜事。宁园郑氏那边打发人做了糖水蛋热腾腾地送来,连康园颜氏那边也送来一瓶子益母膏,叫用热黄酒调了时常吃一勺。绮年叫人各处去回谢了,也觉得小腹略微有些沉坠,就不出院子,只屋里如鹂打络子说闲话儿顽。

    正说着呢,只听外头珊瑚笑道:“小珠妹妹怎么来了?”打起帘子,孙姨娘贴身丫鬟小珠拿了个小包逡巡着进来,见了绮年屈膝行礼笑道:“姑娘身子可还觉得好?”

    绮年忙叫如燕搬绣墩来叫小珠坐下:“怎么得空儿过来?”孙姨娘被禁足,只有小珠能出入,但自己主子没脸,丫鬟也不好总出来走动,是以园子里倒不常见她。

    小珠斜了半边身子坐了,笑道:“姨娘听说姑娘——去年雯姑娘初来这个时候,怕冷了肚子,姨娘特地做了肚兜,还有一条没用过,叫我来送给姑娘,也是姨娘一片心意。”

    绮年有点诧异,孙姨娘可从来跟她也不亲近。不过不管怎么样,也是人家一片心意,使个眼色,如燕上去接了小包,又给小珠塞了一把铜钱:“劳烦姐姐跑一趟,回去跟姨娘说声多谢。”

    小珠扭捏着不肯接钱:“我也跟姑娘说说话儿,回去怪没意思。”

    绮年笑笑:“多坐坐也好,也热闹些。”这不是过来送东西,是来打听事儿吧。

    果然,小珠坐了一会儿,借着如鹂一句话就说起来:“那位韩姑娘,太太很是喜欢,直说韩太太会调理人呢。”

    因为上次孙姨娘套话事,如鹂一直心里不,闻言忍不住就道:“那是自然,韩家是厚道人家,韩姑娘为人脾性行事都是第一等。”

    小珠略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道:“听说韩家老爷也进京了?”

    话说这里,绮年心里已经明白了,便道:“是,韩伯父大约是要升一升。”

    小珠扭捏,吞吞吐吐半晌方道:“也不知韩大爷亲事定下来没有……”

    此时连如鹂都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了,险些就要开口讽刺,底是想从前教训,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哼了一声,转身拿起壶出去续水了。

    小珠屋里只剩下如燕,便红着脸道:“姑娘可别嫌我罗嗦,那——韩家老爷不知要升几品呢?”

    绮年笑笑:“这我也不知道,人还没进京呢。”

    小珠有心想再问问,见绮年不搭话,也只得起身走了。她一走,如鹂就气冲冲进来道:“好不要脸,可是着韩家老爷升了官,又惦记着韩家大爷了?”

    绮年摆摆手:“这话屋里说说就好,别说出去。”

    如鹂气呼呼道:“奴婢晓得。只是孙姨娘真是——奴婢都不下去了!”

    绮年笑笑:“你生什么气。如今是她后悔了,难受是她。韩大哥现如今要挑什么样好姑娘不成?正该高兴才是,你倒气起来了。”

    如鹂撇撇嘴:“可是呢。韩家大爷连舅老爷都说好,家里又厚道,偏她不上。如今雯姑娘这亲事没着落,这才知道后悔了——活该!”

    “行了,可别说出去,叫人听见雯表姐也尴尬。”绮年随意摆了摆手,就把这事抛脑后去了。

    只是这宅子里,没有什么事是密不透风。蜀素阁里虽没人传小珠话,但却有人见小珠自蜀素阁出来。人谁不知孙姨娘跟蜀素阁是从无来往,这时候忽然叫人过去,无事献殷勤,必然是有原因,这些积年婆子们都是人精子,三传两传,也就跟真相差不多了。

    松鹤堂里,吴嬷嬷一边给颜氏捶腿一边道:“怕是后悔推了韩家亲事,又去找表姑娘帮忙描补了。”

    颜氏叹道:“当初倒觉得她伶俐,想不也是个糊涂人。当初拒了,哪有再回头道理?纵然老大这会子上门去求,韩家也不能答应。”

    吴嬷嬷窥探着她脸色,试探着道:“其实说起来,韩家大爷倒是门好亲事。韩家姑娘跟周表姑娘是好友,上次来过,着也是极端庄厚道一个人,可见家风正,才养得出这样好女儿。若是,若是姑娘也能找上这般一门亲事,虽说男子年纪大些,但——”

    颜氏叹道:“我如何不想让连波攀上这样亲事,只是韩家如今风头正劲,如何肯呢。”眼着乔连波也要及笄了,她如何不着急呢?从前想着叫外孙女儿跟两个孙子都亲近些,可是后都没有结果。李氏拘着儿子外院读,郑氏直接给儿子屋里放了通房丫鬟,了这个份上,难道还需要把话说明白吗?

    吴嬷嬷不由得急得想落泪:“姑娘自生下来,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初时那姓乔嫌姑奶奶生不是儿子,连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好生办。后头虽生了哥儿,家里又败落了。姑娘从小就懂事,跟着姑奶奶学做针线,哥儿身上衣裳多是她做,那份儿贴心和孝顺,再没得比……”

    颜氏连连叹息:“我自是知道她孝顺贴心,如今来了,我这周身上下,鞋脚荷包哪不是她做?只是这亲事——若要嫁妆,我自会为她准备,就是折上我这棺材也无妨,可是——”门第就不是能用银子来折补了,“只盼着连有些出息,还能给他姐姐撑一撑腰。”

    “可是哥儿还小着呢——”吴嬷嬷擦了擦眼泪,“周表姑娘跟韩家姑娘好,何不让她去韩家太太面前说道说道?或者带着姑娘多去走动一下。韩家太太若知道了姑娘好,没准就……”

    颜氏摇头道:“你也太一厢情愿了。事情岂是这般容易就能成?”

    吴嬷嬷急道:“谋事人,成事天,若不试试,怎知成不成呢?且又不费表姑娘什么,不过是说句话罢了。”

    颜氏皱眉道:“当初恒山伯府牡丹宴上,让她带着连波去与冷家姑娘说说话,她都不肯,何况这亲事,实也轮不她姑娘家插口。也罢,叫珊瑚探探口风,若她不愿,这事也休再说起。”

    吴嬷嬷心里着急。依着她,恨不得颜氏马上就叫了绮年来,让她去与韩家说情。只是颜氏既说了这话,她也不敢驳,只得低了头。忽听外头小丫鬟报进来:“四姑太太家来了。”却是阮夫人笑吟吟地进来。

    颜氏惊喜道:“怎今日回家来了?”又不放心道,“可是阮家老太君答应你回来?”

    阮夫人笑道:“母亲放心,自是婆婆许我回来。”坐颜氏身边,低声笑道:“那府里如今可热闹了,婆婆想着叫我回家来托人求情呢。”

    颜氏大惊道:“出什么事了?”见阮夫人脸上喜笑颜开,不由得斥道,“那是你婆家!将来你总要依着婆家过,出了事你有甚可高兴?”

    阮夫人收了笑容,却仍撇了撇嘴:“出事也不是我们娘儿两个犯,还不是他纳那些姨娘,教出来好女儿!今儿宫里递出话来了,阮语那小贱蹄子养猫昨日冲撞了皇长子妃,以致皇长子妃早产了。”

    这下颜氏真是大惊失色了:“这,这是怎么说!她三皇子宫里,怎会去冲撞了皇长子妃?”金国秀肚子里怀这个,是皇帝第一个孙子辈,当初说了有孕,皇帝就高兴得什么似,加上前头二皇子侧妃还小产了一个,这一个尤其宝贝,若是因阮语有个什么好歹,可不完了?

    “谁知道呢。”阮夫人所知不多,不过是从婆婆处略听了一些,“说是进了宫见天闲得难受,就养了只猫。这猫乱跑,皇长子妃去给太后问了安回来,这猫蹿出来,抓着了抬轿辇太监,太监这一晃,可不就把皇长子妃给颠了一下?当时就叫肚子疼,回宫就发动了。幸好七活八不活,这才七个多月,算是生了下来,是个公主,只是身子弱得厉害。”

    颜氏禁不住合掌念了声佛:“幸而是个公主,若是个皇子,她罪就大了。这是阮家一家罪,你当是她一个人?有什么好笑!”

    阮夫人也知道不该笑,可仍旧心里忍不住地痛:“当初就是他硬叫我将姓苏贱-人生儿子记名下,我忍不过这口气,才将那小蹄子也记了我名下。谁知小蹄子竟硬生生地顶了我盼儿进了宫,如今——听说皇上已下令她禁足了!哼,贱-人生出来小贱-人,有什么好!若是我盼儿,怎会出这样事。当初只说她伶俐懂事,如今慌了手脚,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呢!这才记起二哥女儿是皇长子侧妃,话里话外叫我回来托侧妃递个话,求皇长子妃恕罪呢。”

    颜氏叹道:“真是造孽!若是皇上当真申斥阮家,盼儿亲事岂不也要——就被这选秀耽搁了!”

    阮夫人说起阮盼亲事,便笑不出了:“如今我真是后悔,当初实不该把那小贱-人记名下,如今她是自作孽,只苦了我儿!”

    话说这份上,颜氏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当初是阮夫人一时赌气,不肯给苏氏这个体面,才硬将阮语也拉上记了名,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颜氏叹道:“如今也不说从前事了。只是这话——老二未必肯递进去。”

    阮夫人竖起两道细眉:“再怎么着,您也是他嫡母,他敢不孝!”

    这句话真算触了颜氏痛处,不由得也有些要落泪:“我儿,咱们娘儿两个苦一起去了——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再养不熟。”

    母女两个落了一会儿泪,颜氏才叹道:“若说往宫里递话,第一老二未必肯,第二知霞是侧妃,这个情如何去说?皇长子妃小产,她却去替元凶求情,这难道是怕皇长子妃没有借口发落她?倒不如英国公府收拾一批贵重药材,叫知霞转呈上去。这是对皇长子妃及小公主都有利,或可一试。”

    阮夫人连忙答应了:“还是母亲考虑周。他平日里只知护着那起子贱-人,这会出了事便慌了。”

    颜氏默然。阮海峤当初只是嫡幼子,上头有个出色兄长,没人将他当作下一任国公爷来教导,直兄长去了,他以幼子承爵,这才显出了不足来。只是这话她不好说,当下转开话题,说起阮盼亲事来:“眼着过了十六就往十七上数了,好家世好,你也紧着些儿。”

    阮夫人道:“国公爷倒是上了孟家小探花,论门第,论人才,都是配得上。”

    “那自然是好,可托人递过口风了么?听说孟家提亲人也不少呢。”

    阮夫人不以为然道:“说起来探花虽是风光,却是也要从七品小官熬起。孟小探花只是次子,又不能承爵,我家盼儿配他哪里配不上呢?永安侯府才只是侯爵,又是闲爵,若不是连出了三个探花,又下降公主,也不会有今日风光。细论起来,家底还不如国公府厚实呢。”

    颜氏听了也就罢了:“还有连波,年纪也不小了。你也替她相着些,有那等家里做着五六品官,只要家境殷实,门风厚道,子弟上进……”

    阮夫人虽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五六品官京城里虽不算什么,可也实不低了。且这样人家,若想着仕途再进一步,子弟亲事都是助力,总要挑了再挑。乔连波再好,一个父母双亡,且父亲生前还是获罪贬官,单凭这个,官宦人家谁肯给子弟娶这样人家女儿呢?说起来,还不如绮年父亲是病亡,听起来还好说些。

    母女两个屋里说着话,外头小丫鬟忙忙过来,被外屋琥珀拦下了:“四姑太太屋里跟老太太说话呢,有什么事要回?”

    小丫鬟忙站住脚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韩家姑娘来了,送了一匣子天香斋出炉点心,周表姑娘想着老太太爱吃那槽子糕,叫送过来。”

    琥珀接了匣子送进去,颜氏一听,顿时叫琥珀:“取老二媳妇孝敬那串沉香佛珠来,叫连波送过去,陪着客人说几句话才好。”

    韩嫣今天过来,却是有件麻烦事要来跟绮年说。

    “父亲这刚进京,恒山伯府就托人递了话,想将郑家大姑娘许给哥哥。”

    绮年吓一跳:“郑瑾娘?这才两个月呢,就急着要另找亲事了?”

    “可不是!”韩嫣冷笑,“我已对母亲说了,郑家这亲事万万结不得。父亲也没这攀龙附凤心,只是恒山伯处不好推辞。母亲想着,好是地寻一门亲事,只叫父亲说未进京前已然口头议定了,只等着父亲进京,一切都安顿下来再提。”

    “伯母上了哪家姑娘?”

    韩嫣叹道:“母亲说许家姑娘人好,家里也好,我也觉得与她投契。”

    绮年答不上话来。许茂云确实好,许祭酒和许夫人也好,可是——人家一颗心,是金国廷身上呀!

    “别家就——再没有得上?”

    韩嫣叹道:“虽说是我家挑媳妇,别人家也挑女婿呢。”韩老爷不过是刚进京,虽然连升了两级,却只算贵,立足都还未稳,颇有些人家还要观望一二,并不想贸然结亲。

    “恒山伯怎么会把主意打韩大哥头上呢?”

    韩嫣没精打采道:“谁知道。没准儿是怕郑瑾娘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了罢。你倒说说,许家姑娘如何?”

    这可叫绮年怎么回答呢:“许妹妹很好……不过,此事若能拖一拖,还是拖一拖好。我也是进京方一年多,依我,伯父伯母也该多。”

    韩嫣叹道:“谁不想这么着呢,只是恒山伯府托人递话,我家得罪不起,可是这郑瑾又是万万不能娶!”

    “若是她自己上了别人该多好!”绮年直想叹气。这个郑瑾真害人!

    “乔表姑娘过来了?”湘云笑盈盈声音传进来,乔连波带着菱花走进来,跟韩嫣见了礼:“外祖母说多谢韩家姐姐槽子糕,她正想着要吃这一口呢。这佛珠是二舅母山东时,从赤山法华院求来。那寺庙名声虽不显,却是唐代建起来,这佛珠经寺里法师开了光,韩姐姐带身上,能保平安。”

    韩嫣连忙接了,道过谢就套自己手腕上。乔连波略一犹豫,就坐了下来笑道:“外祖母让我来陪姐姐们说说话。”

    她往这里一坐,绮年和韩嫣话就不好再继续下去了,转而说起针线来。绮年笑道:“我这表妹针线是一等一好,你没见她给老太太绣那四时屏风,尤其是那牡丹花,摆出去都能引来蜂蝶。”

    乔连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表姐又取笑我,哪里就有表姐说那般活灵活现呢。”

    韩嫣也笑着跟风夸了几句,眼乔连波当真坐着是要跟她们一起说话样子,下头话还怎么再说?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走门边悄声道:“过几日我给你下帖子,我家去再说话。”

    绮年笑着点了点头,送了人出去,再回来时正好遇见知霄房里丫鬟孔丹,见了绮年屈膝笑道:“正要去见周表姑娘呢,可巧就遇着了。”

    绮年见她手里拿了个匣子,不由笑道:“这是什么?”

    孔丹笑盈盈将匣子盖轻轻一揭,里头却是个娃娃,居然还是个穿着和服布娃娃。绮年自穿越这里来就再没见过上辈子玩过那种布娃娃,乍一见竟吓了一跳,颇有隔世之感:“这是什么?”

    “是严少爷托我们少爷转送周表姑娘,说是广东那边儿买来异国物儿,这个穿是扶桑国衣裳。听说那边儿还有别娃娃,竟有那头发都是黄,眼珠还是蓝,跟绣球猫似,好生吓人。”

    孔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绮年表情,口中道:“说来,严少爷倒有趣,大男人竟然还买这些个姑娘家玩物件儿。”

    绮年瞧着有趣,随口问:“送了几个?其他姐妹们那边都是这个样儿娃娃?”

    孔丹笑道:“哪里呢,其余几位姑娘送都是些西洋扇子和花边儿,只周表姑娘这里多了一个娃娃。”

    这是啥意思?绮年回忆了一下严长风模样,只记得是个肤色黝黑十分结实高大少年:“这娃娃既是异国之物,想必价值也不菲,不好叫严家表哥单送我一人,还是托二表哥退回去吧。”

    孔丹依旧笑盈盈地:“这个话只怕我们少爷不好说了。严少爷只托我们少爷送东西,没说再让少爷把东西退回去。且这娃娃——依奴婢,倒挺像周表姑娘及笄那日穿着礼服样子,没准严少爷就是为着这个才送了娃娃。”

    我会像个日人?这眼神得有多差!绮年心里不大痛:“我去与二表哥说。”

    孔丹眉头一皱,脸上虽然仍然带笑,眼神却微微冷了些:“少爷外院,周表姑娘过去怕是不大合适,有什么话,奴婢替周表姑娘带就是。”

    绮年抬头了她一眼。吴知霄房里两个丫鬟,一个月白一个孔丹,取都是纸名字,跟松烟项烟恰好凑成一对儿。因哥儿们住院子都靠着前头,平日里这两个大丫鬟甚少后头来走动,因此绮年也很少见她们,没有说过话,也就从来不知道,吴知霄这个大丫鬟居然对她如此冷淡甚至略有几分说不清敌意。

    绮年吴家来,说起来是父母双亡前来投奔,但她底成都还有个嗣兄,并不算无家可依。且吴若钊也好,李氏也好,对她都如亲生女儿一般,虽是表姑娘,阖府里却都是当正经姑娘来对待。重要一个证明就是称呼上。

    大多数丫鬟婆子们,只要见着绮年单独一个人,几乎都是称呼“姑娘”,有时要区分开来,就称呼一声“表姑娘”,像孔丹这般,一口一个“周表姑娘”,时时地要点明她外人身份,还真是少见得很。

    “如燕把东西接着吧。”绮年也不想再多说,盖上匣子盖儿,随口吩咐如燕把东西接过来。

    孔丹又屈了屈膝:“那奴婢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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