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15、起起伏伏前程事
恒山伯府娶填房,前后两个妻家皆姓张，伯府门口后张欺前张事京城传了足足有几个月。尤其是张将军府娘子军们大展神威，张少将军夫人威风凛凛话,是传了又传。
“如今你可是威名赫赫了。”绮年取笑冷玉如。
冷玉如白她一眼：“什么威名赫赫！你当我愿意出面么？二房事我不想管,郑家是离得越远越好，若不是二房，我又何必再跟郑家扯上关系！”
“行了,总归这成亲事平过去了,日后再有什么就是郑家事，你不管也成。”绮年安慰她，眼冷玉如儿子爬品姐儿身边歪着脑袋仔细端详,不由得笑起来,“你家固哥儿倒乖。”话音未落，固哥儿已经飞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品姐儿小手，吓得守着他嬷嬷连忙把他手拿开：“哥儿，妹妹还小，可不能乱碰。”这可是未来县主，万一伤了哪里吃罪不起啊！
固哥儿被嬷嬷抱远了点，伸出手已经够不品姐儿，很不情愿地撅起嘴，口齿不清地喊：“妹妹，妹妹——”
绮年被他逗得直笑，将他接过来抱怀里：“固哥儿喜欢妹妹？”
固哥儿八个月大了，正是刚刚发现手脚协调听自己使唤时候，绮年才抱过他，他就飞地抬手抓住了绮年垂下发丝。冷玉如赶紧过来帮着松开他小手，顺手他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这孩子！幸而你没戴耳环。这臭小子都抓过我两回了，现我要抱他就什么都不敢戴。”
固哥儿被打了一下手也没哭，只是把小手往身上蹭了蹭，又开始四处着想抓东西。冷玉如吓唬他：“回去让你爹爹打你手板！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可惜这样威胁固哥儿只听懂了两个字，欢喜地咧开小嘴：“爹爹，爹爹！”四处转着头，找爹爹哪里。冷玉如哭笑不得：“傻小子！”
绮年笑得不行：“这么点儿大孩子，哪里听得懂。”掂掂固哥儿，“真是结实，这么重！手脚也，将来一定跟他爹爹一样能带兵打仗。”叫如鹂拿出一块白玉如意子辰佩，“拿着玩儿罢。还有一柄犀角匕首，是世子准备，我想如今这样小孩子哪里能动那个，你给他带回去，将来长大了再玩。”
子辰佩是一只小鼠一条龙造型，鼠为子，龙为辰，有望子成龙意思，是好口彩。那柄犀角匕首并不起眼，匕首柄虽打磨光滑还刻了精细宜于抓握螺纹，却是暗暗颜色，连外头鲨鱼皮鞘也是深青无光。可是两样东西都拿上来，固哥儿抓着玉佩玩了几下就把玉佩塞母亲手里，迅速从绮年怀里挣出来向匕首爬去，一把就抓了手里，吓得冷玉如连忙去抢。幸而这匕首吞口处是有搭扣，此时搭扣系着，固哥儿无论如何是解不开，并不能把匕首□。
冷玉如松了口气，固哥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匕首又伸手来抓，只好把匕首给了他，又千叮咛万嘱咐嬷嬷务必仔细着，万不能让搭扣打开。着儿子抓着那东西爱不释手，不禁摇头：“难道真是随了他爹爹？定是每日着他爹爹带着刀剑进出，也学会了。”叹了口气转头去炕上品姐儿，“还是姐儿好，不哭不闹，比这臭小子强多了。”
品姐儿乖得很，不是饿了或者尿湿了从来都不哭，会玩得自得其乐，对乳娘嬷嬷们都不怎么亲近，只有了绮年怀里才兴奋些。初绮年还担忧她会不会哪里有问题，又是测听力又是测视力，后确定女儿并没毛病，只是天生安静，这才松了口气。
就说这会吧，固哥儿弄出那么大动静，她也不过是转着眼珠了，又欢欢喜喜玩自己手脚。冷玉如摸了摸她小脚丫，叹道：“没有什么好东西，西北那边有种极像葡萄花石，雕了个摆件给姐儿摆着玩罢。”
品姐儿拿脚蹬了一下冷玉如手，咧开小嘴笑了一下，顿时把冷玉如稀罕得不行，心肝肉儿地叫了半天，还亲了一下，结果把品姐儿亲得不耐烦了，哇一声哭起来，引得固哥儿也拖着匕首爬过来，连声叫着妹妹。
有两个孩子，简直什么话也别想说，绮年抱着女儿哄了一会儿，等她不哭了就叫乳娘抱了下去，固哥儿嬷嬷也带着固哥儿去厢房里玩，两人这才能静下来说说话，自然首先就说恒山伯府。
“……三朝回门时候趾高气扬，生恐别人不知她回门礼多么贵重，一样样地说给我听……”冷玉如说起张淳，忍不住嘴角微微撇了撇，“还有二婶娘，这些日子说话声音都响了。张淳回门时候给她带了一包燕窝，天天让小丫鬟厨房熬燕窝粥，说是这比家里吃燕窝好上许多……”张家家底还是殷实，但久居西北自然粗糙些，且西北之地，燕窝之类少见，也不过是有身子不好才吃些。张二太太从前总叫唤自己身子虚，家中得燕窝几乎都是被她和张淳张授吃了，如今这又嫌起从前吃不好了。
“婆婆不理睬她，她就时常说给我听，还说如今三弟亲事有他姐姐照着，该是能结一门好亲事了。话里话外都指着二弟和你家小姑亲事说话，恨不得给三弟尚个公主！”
绮年安慰她：“总比张淳嫁得不如意她天天抱怨你们强吧。”
冷玉如叹道：“言之有理。而且她自觉张淳如今是世子夫人了，给三弟寻亲事事也都交给了她，倒省得我费力了。否则二弟一成亲，保证她又怨言无数了。”赵燕好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八月就要出嫁。张二太太对于侄子能娶郡王之女既羡且妒，话里话外没少指责冷玉如只管大房不管二房，不替张授相一门亲事，全不管张授年纪才多大，与赵燕好是否相配。
绮年冷玉如也不愿多谈婆家事，便问道：“听说伯母不庵里住了？”
冷玉如眉宇间不由得多了一丝笑意：“是，自从我回京，家里事郑姨娘就不得出面了。”张殊官职或者不算太高，却是皇上眼中秀，颇有些实权。冷老爷如今拿这个女婿当宝一样，张殊头一回上门，见居然是个姨娘出来招呼，脸立刻像锅底一样，险些起身就走。冷老爷不得不去青云庵回冷太太管家理事，郑姨娘又哭又闹，还向娘家大哥哭诉过，想借着恒山伯府出来说说话。可是恒山伯府如今极安分，怎肯为了一个姨娘生事？郑姨娘撒泼打滚，后只是让冷老爷关了房里。后头张殊把两个大舅子一一审视了一番，觉得冷家老二还有几分能才，就稍稍说了几句话，让他升了一升。冷家老二也还算不错，虽然大才能没有，但管那些文之类琐碎小事却是井井有条，同僚之中名声不错，估摸着熬个三两年还能再升呢。如此一来，郑姨娘也就老实了，冷家过了这些年，终于又妻妾尊卑分明了。
两个闺中好友说了半日话，冷玉如是打着来商量张执与赵燕好亲事来，秦王妃那里定下了正经日子才过来，也不好多坐，说了一会儿家中琐事，又惦记了一番远山西韩嫣，便起身带着儿子告辞。固哥儿一手抓着匕首，一手拉着品姐儿小衣裳叫着妹妹不肯放，后眼泪汪汪地被冷玉如抱走了。
品姐儿小衣裳都被拉歪了，却也不哭不闹，一脸淡定地玩着自己小手，只绮年把她抱起来之后才把注意力放母亲身上，咧开小嘴笑了。绮年忍不住抱着女儿亲了又亲，正逗得女儿咯咯笑起来时候，如鹂一脸兴奋地拿着封信进来了：“世子妃，是少奶奶信。”
绮年拿过信来一，是吴知雯写来。信里先是说了几句任上事，说是周立年因时常要与渝州知府一起入山追剿永顺伯残兵败将，恐吴知雯独自衙门里住着害怕，将周七太太接了衙门里做伴，自然，如莺也跟着过去了。
绮年手里拿着薄薄信纸，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周七太太是个重情分人，当初受二房周济不少，如莺如鹃两个大丫鬟时常去给她送点东西，显然这情份是一直记得。但如今如莺已经是周立年妾，倘若周七太太还总是记着情份维护着她，又置吴知雯于何地？若说恩情，吴若钊对周立年提拔才是要紧。
“世子妃，出什么事了？”如鹂原当这封信绮年了会高兴，却不想她了个双眉紧皱，不由得心里惴惴起来。
绮年摇摇头，翻第二张信纸去。后头却是有好消息，永顺伯半月前被他们伏击了一次，手下那千把人被歼掉绝大多数，永顺伯人被射伤，只带了幸存数十人仓皇逃跑，但伤势颇重，缺医少药只怕山中坚持不了多久，渝州知府已经将擒几个头目押解京城，周立年负责押送，估摸着不日就要京了。
又要进京？绮年开始还高兴，后头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沉吟之中听脚步声，赵燕恒一掀帘子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皱着眉头？谁来信？”
绮年回过神来，一边把信纸递给他一边站起来帮他宽衣，又接了如鸳端上来温水和帕子替赵燕恒擦汗：“照这么似乎是有点功劳，可怎么轮哥哥押送呢？”
“这有什么不解。”赵燕恒扫了几眼就笑了，“永顺伯要伏诛，渝州知府自不想有人旁分功。不过他也抹不掉舅兄功劳，所以特意让舅兄押送这些残兵进京，给他个皇上面前露脸机会，免得让人说他过河拆桥。不过这样也好，舅兄功劳总压不过渝州知府，现离开了，万一永顺伯人没有落网，也就没舅兄什么错处了。”
“我总觉得——”绮年还是忍不住要皱皱眉，“哥哥是去做知县，这样三天两头抛了县里事去跟着渝州知府拿人，自己份内事该谁去做？他治下百姓谁去管？”
赵燕恒含笑了她一眼：“我世子妃是脚踏实地人，舅兄么——就有几分急功近利了。此次他固然是立了功，但皇上未必喜欢。正如世子妃说，舅兄是将自己职弃之不顾了。唉，且皇上怎么说罢。”
皇上怎么想，绮年是不知道，但半月之后这批残党押解进京之时，皇上却是对周立年好一番褒奖。周立年京中虽有住处，但家眷都不，自要先去岳父府上拜见才是。
“皇上虽有褒奖话，却只赏了些金银锦缎之物，你可知是为什么？”吴若钊房之中，着自己这个女婿，眉头微皱。这女婿是有能耐，可是未免有些浮躁。他是做学问人，讲究循序渐进基础才能扎实，对周立年做法并不十分欣赏。
周立年低头道：“岳父大人指教。”他确实有点迷糊，按说这是一件不算小功劳，虽说主事人不是他，但若没有他，渝州知府未必这么就能把永顺伯围歼。虽然永顺伯人还没有抓住，但他受了重伤，无医无药小命十之八-九保不住，就是能保住也成不了气候了。皇上说了一通褒奖话，却没有提升官事，只赏了黄金五百两，蜀锦二十匹，珍珠一合。手笔是不小，却不是他想要。
“你谋这任外放，究竟是想做什么？”吴若钊他还算虚心受教，虽然暗暗叹气，还是点了他一句。毕竟是自己女婿，前途顺遂了女儿才能跟着夫贵妻荣。
周立年怔了一怔，低头想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了，一揖地：“多谢岳父大人，小婿这就离京回县里去，这三年外任必当心力。”皇帝知道他一心向上，但不喜欢他过于功利了。
吴若钊点了点头：“好生做去，你若心，天也不负你。”已经皇帝面前混个名儿熟了，若是政绩再好些，朝中还有这些亲戚们托举着，何愁没有前程呢？
“还有一句话，论理不该我说。”吴若钊眼睛着墙上字画，淡淡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如今既要修身，又要齐家，之后才能说得上别……”
周立年低头想了想，额上渐渐有汗浸出来，低声道：“是，小婿明白了。”吴知雯这是不能忍受如莺了，才借父亲嘴说出这句话来。他以为给了如莺那一番教训她也就安分了，却没想如莺怂着周七太太写信要跟他任上去。周七太太了之后，他以为吴知雯七太太份上也就容了如莺，却想不吴知雯已经不想忍受了。如今吴若钊说出这句话来，那如莺要么此后低头做小伏低不敢有一丝妄想，要么——就不能留了。
吴若钊送走了女婿，自己站房里也有些发怔。他让女婿治家，其实他自己周立年这个年纪也根没有治好家。当初他也纳了两房姨娘，并未觉得有所不妥，可如今女儿出嫁，写信回来说妾室因婆婆偏爱而家中不安分，他才忽然想，当初孙姨娘因是颜氏所赐也曾十分嚣张，李氏是不是也一样受了这些委屈呢？
他心里想着，慢慢踱出房往后宅走去，进了二门几步就先了苦笋斋，院门虚掩，里头静悄悄没有声音。吴若钊站门口了，正要离开便听见门里头有人嘤嘤哭泣，他侧耳倾听片刻，便有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嗓门急道：“孔丹，你又这里哭什么呢？姑爷刚立了功，阖家都高兴着呢，你偏要这里添些丧气不成？”
孔丹哭道：“我思念少爷，难道哭两声都不成了？”
“你真是糊涂！少奶奶明摆着不让你跟少爷身边了，少爷也没说什么，太太都准了，你这样哭哭啼啼底是想怎样？少爷都无意于你，你还要做什么呢！”
“你胡说！我伺候了少爷这些年，少爷对我素来是极好。若不是少奶奶不许，少爷怎会不带我去任上……”
吴若钊皱皱眉，举步回了兰亭院。李氏正窗下翻帐算帐，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着她鬓边竟有了几茎白发。吴若钊驻足片刻，碧云已经见了他，连忙打起帘子：“老爷。”
吴若钊走进屋里，对李氏笑了笑：“做什么呢？”
李氏合上账起身笑道：“雱哥儿就要成亲，许多事要准备呢。老爷跟姑爷说完话了？怎么也不留姑爷用了饭再去呢？”
吴若钊含糊答应了一声，那厚厚帐册：“又要辛苦你了。”
李氏略有几分诧异：“老爷怎么说这话？是我份内事，何况雱哥儿娶底是永安侯府姑娘，虽然是庶出，也是侯夫人带身边养大，自是不能怠慢了。”
吴若钊点了点头，将这话细品了品，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想了想才道：“霄儿院里有个丫鬟叫孔丹，没跟着去任上？”
李氏心里一紧，观察着吴若钊神色道：“那边衙门房子小，咱们儿媳也怕带得人多被人说霄儿骄奢，因此只带了她身边两个丫鬟。霄儿身边那两个大丫鬟，一个月白是老子娘来求着配了人，自不好让一家人分离；孔丹熟悉府里事，就留下来院子。”
“这么说孔丹年纪也不小了罢？霄儿这一去就是几年，没得耽搁了人也可惜，夫人瞧着给她配个分厚道出去也罢。那院子事，小丫鬟婆子们也是一样。”
李氏虽不知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却是正中下怀，连忙道：“老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事忙，我也忘记了。说起来府里年纪大丫鬟们也颇有几个该配人了，忙过了雱哥儿亲事，我就把这事办了。”
吴若钊又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雱儿这次考取了秀才，好歹也不是白身了。他读不如霄儿，将来能中个举人就行。”
李氏心想吴知雱内有父兄外有岳家，便是只中个举人，将来也照样有一番前程，遂点了点头道：“雱哥儿读也还是刻苦。”
吴若钊知她不愿多谈庶子事，便道：“过几年霄儿回来，就给他们兄弟分了家也罢，时候让孙氏跟着雱儿出去过。”
李氏越发诧异了：“老爷跟二弟还不曾分家，这下头……”虽然她也愿意孙姨娘离了眼前，但长辈还没分家下头儿子们倒分家，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吴若钊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笑，暗想自己也太心急了些，便道：“也不是说如今。日后二弟那边也要添人进口，早晚这宅子是要住不下。”
李氏满心疑惑地点了点头，吴若钊便说起了别事：“这几日老太太可找过你？”
说起这个，李氏不由得就叹了口气：“是问过哥儿亲事。”
乔连比吴知雱小一岁，今年两人一起中了秀才，可吴知雱已经有了永安侯这样好岳家，乔连亲事却还没影儿呢，颜氏怎能不急。无奈她今年起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正月里因乔连波事儿与阮夫人生气病了，竟然断断续续半年了都没有大好，不必说亲自出面去为乔连说亲了。因此时常催促李氏，有时还要让阮夫人也帮着去寻。阮夫人连英国公府两个庶子亲事都不上心，何况是乔连这个外甥呢。只是她已不住吴家，嘴上敷衍着也就是了，却苦了李氏，时常被颜氏教训。
吴若钊也叹了口气：“都察院有位刘经历，家里有个女儿也颇通诗，今年十四岁。因不愿去选秀，所以想着许出去。”虽说当今皇上宽厚，并不强行限制适龄女子都要入宫参选，但做臣子也要识相些，若是女儿年龄合适又没有婆家，不去也不好说。今年是给皇子们指几个侧妃，所以刘经历虽是六品官，女儿也参选之列。不过皇帝宽厚，今年又定了九月间选秀，若是八月前姑娘有了亲事，就可名正言顺不去宫里。
“刘经历是分人，我想着你去拜访一下。纵然见不姑娘，见着刘太太也是好。”自来有其母多有其女，观刘家太太大致也可知道刘家姑娘是什么样子，“若合适就给哥儿定了罢，底也是父亲外孙。”不颜氏血脉，还要乔连身上流着吴老太爷血，“且这事若了结了，你也少担些责骂。”
李氏心下有些感动，低声道：“我听老爷，明日就去刘家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