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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事房有一处值房乾清宫围房西首,和南房相邻，长满寿徒弟张来顺就那里当值。\[*天阅文学城tyx\]太监不像宫女，他们是碎催，哪儿哪儿都去，只要有吩咐,什么杂活也都干。张来顺外头溜达一圈，带回来一个比较惊人消息。“了不得！”他见他师傅,使劲儿把他往犄角旮旯里扽。长满寿人胖，经不住他这么折腾。边凿他栗子边叫唤，“撒手！有话说话,想害你爷爷摔个倒栽葱是怎么？”张来顺缩脖儿挨了好几下,总算拽游廊转角上,压着声儿说,“师傅哎，外头都传开了，素以皇后宫里是为私会小公爷，两人龟鹤同春那儿互诉衷肠呢！前头她过长春宫可是您旨，您防着万一主子爷问话，赶紧想辙应对吧！”长满寿嘿了声，“这倒霉催，有我什么事儿啊！素以这买卖干得太不地道了，还真应了那句好心挨雷劈了。”转念再想想，也不对，素以和万岁爷不是一条心吗？要是诚心跟小公爷，婚都指了，早是顺风顺水事儿了，犯不着绕这么大个圈子再一块儿。又不是被万岁爷逼迫，两人好得那样式，昨儿晚上……虽没记档，大抵是开脸了。开了脸是不能出宫，再和小公爷纠缠不清，那不也是白搭嘛！长二总管摸着下巴琢磨，来是有人故意放话泼脏水，既算计素以，又给皇后下绊子，一石二鸟嘛！不过这也好，万岁爷和素以都太沉得住气，这么下去叫人着急啊。就得有人往火里添油，让他蓬蓬烧起来，烧得越大越好，越大越热闹么！万岁爷一着急，直接晋了位也就没那么多闹心事儿了。打定了主意，转身就往正殿去，张来顺身后喊，“师傅，您上哪儿去？”他回了回手，“天儿冷，我去添把柴禾。”穿过了老虎洞从东边出廊过去，乾清宫门前探了探，万岁爷正坐御案后翻通，眉头紧锁满脸不痛。他也没敢说话，悄没声退一旁侍立了。有事儿陈奏就得找空子，频频偷眼觑皇帝，他老人家只管握笔写朱批，压根没有要停下意思。他瞧了几次都没有机会，不由有些失望。正垂头丧气之际皇帝发了话，“你这杀才，贼头贼脑干什么？”长满寿一有缓，也不管荣寿满脸轻蔑，抱着拂尘上前去，虾腰道，“奴才刚刚得着个消息，不敢瞒主子，特意来回禀主子。”皇帝没抬眼，边蘸朱砂边抛了个“说”字。长满寿舔嘴咂舌时候荣寿直斜眼儿，老对头相两相厌，就知道这小子一张嘴准没好事。这阵子都算计着抬举人呢，瞧着吧，后也是屎壳郎跟屁走——闻着香不了口！那边长满寿不瞧他鞋拔子脸，只顾拢着袖子把听来消息一通倒。边说边留神观察万岁爷神情，圣主明君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再恼，手上不过一顿。再霎一霎眼，重又笔走龙蛇起来。长满寿巴巴儿等反应来着，荣寿却笑了。偷着朝他晃晃手指头，意思再明白不过，说他歇了虎子1掀门帘儿，爪子忒小不够瞧。把二总管气得够呛。按照皇帝对素以感情来，能这么平静实是很不可思议。二总管也不着急，既然连太皇太后都敢反，万岁爷现隐忍不过是为顾全大家面子。毕竟小公爷和那些半吊子国舅爷不一样，这位是皇后娘娘亲兄弟。帝后夫妻敦睦，万岁爷再窝火，不僧面也要佛面。果然隔了一会儿，万岁爷发话问了，“素以这会儿还长春宫？”长满寿道，“长春宫逗留了一炷香时候，眼下已经回养心殿了。”皇帝搁下笔，打发荣寿道，“你代朕过寿康宫问太皇太后安去，原说今儿要去颐和园，怎么现倒没消息了？告诉她老人家一声，奏处拟了草诏，明儿就要发下去，朕还等着老佛爷懿旨呢！着内务府把五品以上官员家里姑娘造册给老佛爷送去，别劳老佛爷费神，叫她紧着花名册点，点哪个就是哪个。朕不管她挑谁，只要把素以替换下来就成。”荣寿领了旨，弓腰退出乾清宫承办去了。皇帝折子批得差不多了，也开始按捺不住烦躁，一支紫檀管儿狼毫御笔掷出去老远，问长满寿，“都说了些什么？”长满寿道，“回主子话，奴才无能，这个没打听出来。主子娘娘病了，三宫六院各处小主都要上长春宫安问吉祥，人来人往太多，他们铜龟那儿说话，自己没留神，却入了别人眼。这一个传一个，也有以讹传讹，千头万绪，连查都没处查。”皇帝郁结于心，支起肘扶额叹息，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牵搭，可这么不知避忌叫人见，可怜他昨儿才和太皇太后闹得沸沸扬扬。他是一腔赤诚，她呢？似乎永远漫不经心，什么都不眼里。即便已经那样亲密，她还是坚守后一道防线，究竟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通过出宫查验吗！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眼睛？那丫头自作聪明，他装聋作哑是对她纵容，她却把他当傻子了。他心里隐隐绞痛，多久没有这样感觉了？从他额涅和养母过世以后就忘了，如今遇个她，时时叫他捏着心肝。这样沉重负累，对一个皇帝来说实是很糟心。可是怎么办？越累越觉得甜，越累越想得。他一定是疯了，将近而立爱上一个人，一再做出出格事。为她赴汤蹈火不算，现又盘算着怎么给她阿玛哥子加官进爵，以便她日后晋位，他封赏起来不会遭遇大阻碍。无奈他良苦用心她不愿意领受，天天想着去古北口，去乌兰木通。一个姑娘家怎么有那么野志向？可他爱就是那颗不羁心，连他自己都感难以理解。脑子里委实混乱，丢下一桌公文站起身，没叫人跟着，自己缓缓踱出了月华门。南北望一眼，笔直红宫墙。夹道上设了腰门，白天落了钥，越过敞开门扉，直能夹道头琉璃照壁。他心里有些失落，打算去找她好好谈谈，又不知道会不会言语过激叫她反感。斟酌了再三才进遵义门，御前人知道他规矩，不传便不会来打搅他。他背着手转了一圈，值房里没找着她。进了正殿过穿堂，经过日又时，瞧见她正踮着脚尖换帐钩。他门前站了一会儿，她察觉了，回过头来了一眼，忙走下踏板来蹲福。“主子您回来歇觉？”她往西洋钟上了眼，“还没午膳时候呢！”皇帝没应她，只问，“你去皇后宫里，瞧皇后病势怎么样？好些没有？”她应个是，“娘娘吩咐奴才给主子传话，说已经吃了药，仔细着保暖，现下已经好多了，主子放心。”皇帝点点头，“公爷府上来人了？”“是，福晋和小公爷都来了，奴才回来时候他们都还呢！”素以见他脸色不好，只当他是公务太劳累。她有些心疼，温声道，“主子上暖阁里去吧，让那贞上盏奶/子，奴才给您松松筋骨。”她过来搀他，他没动，顺势把她拉进怀里，她耳畔蹭了蹭嘀咕，“我想你了，叫我抱抱。”抱个满怀，心里温暖又充实。她抬手捋捋他背，石青缎子摸上去打滑，“主子辛苦了，等忙过这阵好好歇歇吧！”他嗯了声，又长长叹息，“我记挂岂止是政务，琐碎事情多，初五是太后千秋，端午是太上皇寿诞，林林总总，都要我操心。”“您就是太揪细了，这些吩咐内务府办理，自己能抽出空来偷个闲儿，也别事事上心。”她切切劝慰着，“奴才知道您怕疏漏，想得也周。可您是人呀，就跟造钟处修钟似，全拆开能有几个螺丝几个钉呢！还不仔细自己身子骨，回头累病了，叫宫里主儿们跟着担心您。”“那你呢？你担心不担心？”他摇了她一下，“你今儿见小公爷，躲铜龟那儿说悄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猜猜我现想什么？”素以心头一跳，真怕小公爷那些不甘心话传他耳朵里来。上回靶儿胡同三十板子是她岔开，这回再发作，帐老账一起算，小公爷不给打成泥才怪！她忙解释，“咱们就打个招呼，别没说什么。也不是故意背人，是因为铜龟那儿敞亮，晒得着太阳，主子您可别误会。”他紧了紧手臂，“我不误会，也信得过你。可是往后千万别这样了，你们之间半点关系也没有，那些微不足道牵扯我都会打扫干净。”她把脸埋他颈窝里，嗅一口沉水，愈发圈紧他。皇帝心头安稳下来，她是明白人，点即止就够了。说得太详细透彻，反倒会叫她排斥。他抱着她做南炕上，给她整了整领上白帨，“我派了荣寿去讨懿旨，太皇太后还观望，我是等不得。她一再藐视朕躬，朕也不是好拿捏软柿子。逼得朕恼火，不过一道懿旨罢了，把她圈禁起来，谁还能追究是不是假传。”素以知道他说气话，自古雷厉风行帝王多了，没听说过谁圈禁自己花甲祖母。这种事传出去，他英明还不毁了么！两个人正絮絮说着话，廊檐外荣寿高声安，“奴才从寿康宫回来了，来给主子回话儿。”素以忙起身退一旁，皇帝正了正袍子叫他进来，“老佛爷那儿怎么个说法？”荣寿说，“老佛爷瞧了花名册子，挨个儿捡点，后挑了……”他瞧素以一眼，“挑了素姑娘家妹子，素净。”素以一下子愣住了，她惶然着皇帝摇头，“这不成呐，素净腿脚不方便，配给小公爷太辱没人家了，叫皇后主子脸上怎么过得去呢！”太皇太后是存心叫大家不痛，皇帝也拱火，炕桌上奋力一拍，桌面上碗盏蹦起老高，吓得荣寿和素以就地跪了下来。堂堂公爷配瘸子，作践不了他就作践皇后？皇后之尊与帝王同体，这招隔山打牛用得好，把他们一拨人都算计进去了。皇帝地心来回踱，缓了半天神又问，“指是什么婚？”荣寿磕头道，“回主子，是侧福晋。对外只说是当初指错了人，好保全她老人家脸面。”皇帝冷冷一笑，她脸面是保全了，皇后脸面却荡然无存了。这老太太活着就是为了坑害子孙，其心肠歹毒，令人乍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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