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游出拳不止,浑然忘我,四周砂石飞溅。
易安在一旁观战,眼神明亮,心情激荡。
同为一部拳经,意境却是大不相同!
随着四周烟尘散去,少年不再出拳,双手自然垂下,口中仍是以唐志所授吐纳之法呼吸,一身拳意早已攀升至顶峰,煌煌泱泱,难以消散。
独眼老人颓然倒地,面目全非,一身筋骨不知断去多少,尤其是胸膛有七八处深深凹陷,鲜血从白袍领口处一直流至裤脚,浑身浴血。
陆北游的八步拳劲已然穿透高良体魄,其脏腑更是破碎不堪。
呼吸即将断绝,再无生还可能的独眼老人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有今日的光景。
自己一个九境修士,居然被两个二境的泥腿子打断长生大道,体内气海雪山已然崩塌在即。
此时的他,犹如一根即将烧尽的蜡烛,灯火微弱,气绝只在忽然之间。
高良心中恨极,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小镇不顾一切地弄死这两个死了爹娘的贱命种!
易安使劲抹了把脸,口鼻中溢出的鲜血被他抹得到处都是,神情畅快至极,哈哈大笑道:“陆北游,可以啊,没想到你打打老年人还真是一把好手!”
陆北游没有理会易安不着调的言语。
他转过头,看着高大少年,神情凝重,“你的伤势怎么样了,赶快先回小镇找金掌柜给你看看。”
易安摆摆手,示意无妨,正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却猛然向陆北游这边狂奔而来。
陆北游心神一紧,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直撞心头。
刚才对敌高良,每次都故意压制最后一拳而不出,只为养炼最后一拳的神意。
此时他猛然握拳,方才胸中所蕴积的八步拳意倾泻而出,火龙真气瞬间走遍全身经脉,就连眉心处也隐隐约约流出一股暖意,直坠心扉。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自己多年以来眉心剧烈疼痛的源头便是此物!
陆北游转身一拳递出,麻布袖口似有狂风盈袖,剧烈鼓荡。
拳身之上,黑炎阵阵,原本盛大的拳意此刻竟被黑炎自身裹挟的某种意境以利刃切割,一分为二!
原先濒死躺于地面的独眼老人,心窍之内,鬼王怒嚎,周围数十丈之地,骤然间阴气大振,瞬间便抽干了他仅剩的微弱生机。
鬼王反噬!
已被自己心窍之中鬼王夺舍身躯的“高良”,右手一掌猛然插向陆北游的心口。
已经赶至此处的易安,立即抽出陆北游腰间的雪亮柴刀,刀口向上,顺势一刀撩出。
电光石火之间。
陆北游一拳便打穿了“高良”的心口,拳劲透过其身躯后,威势仍是不减丝毫,竟是带着一条长虹奔向远处,犹如一根巨大箭矢,深深嵌入其中。
“高良”的手掌则被易安仓促之间,一刀砍得骨断筋连,更是向上偏移了些许,插入陆北游的左侧肩头。
高大少年见状,立即又举起柴刀,从上至下,一刀便砍断了“高良”的手掌。
“高良”直挺挺地向后仰面倒下,再无半点生机。
陆北游拔出肩头断掌,鲜血立即开始喷涌,他连忙拿出金玲给的两个瓷瓶递给眼前高大少年。
陆北游这一拳递出后,一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空了,脸色惨白,神色憔悴至极,立即盘膝而坐,哪怕坐下后,身形依旧摇晃欲倒。
他和易安吃过丹药后,便将药粉敷在肩头,肩头如泉涌的鲜血立即便止住了。
陆北游咧嘴笑道道:“这药效果确实好!”
易安看着陆北游的肩头,沉默不言。
他张了张嘴,最后那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话语,终究还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兄弟之间,有些时候有些事,就像喝酒一样,只管喝便是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今日云隐山,有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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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经缓缓坠往西山,红霞漫天,临走之前,易安想起了某事,便折返回去,将高良的脑袋拧了一圈,面朝黄土肚朝天!
做完这一切的高大少年,这才心里踏实地背着一个普通身材的少年缓缓下山,山路上到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花木清香,二人有说有笑,身影拉得很长。
易安看着此刻夕阳暮景,似突然来了兴致,“喂,陆北游,你说为啥夏香怡就长得那么乖,那么好看呢?”
陆北游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爹娘,你问错人了。”
易安突然笑了起来,贱兮兮地说道:“我倒希望你是她爹,你要是夏香怡的爹,这事儿就稳成了,只要能取她过门儿,我天天喊你爹都不打紧!”
陆北游被他逗乐了,“我觉得你应该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你老稀罕她了。”
易安立即就耸拉着脑袋,叹了口气,声音细若蚊蝇,“这种事怎么说啊,再说了,她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
说道最后,就连陆北游都听不清楚,易安那越来越小声的言语。
云隐山外的剑气光幕,在高良死的那一刻便已消失。
青竹林内,慕容青霜眉头紧皱,一路向着云隐山脚处狂奔。
她紧握手中长剑,杀气浓烈。
慕容青霜一路行来,见过不少奇人异事,唯独这两个少年给自己的感觉很不一样,尤其是陆北游。
行走江湖,能见到许许多多的鬼蜮之辈,同时却也不乏豪杰,可是她觉得,谁都可以死,唯独陆北游死了,江湖之上便会少去一大抹真正动人的光景。
她觉得,江湖就该是她所认为的那样!
少女有些气恼,气恼陆北游不知天高地厚,更气恼这凭空出现的剑气光幕。
慕容青霜脚步不停,思绪杂乱无章,眉头更是紧锁,仿佛锁住了初春时节的所有好光景。
若是有人能够有幸一睹她此时的模样,定然要心生感慨,如今世上,怎会有如此俊俏的人儿!
青竹林的另外一处,唐志此时站于一根青竹顶部,举目远眺。
金尘早已经离去,他必须要回铺子看住自己闺女,若是回去晚了,说不定房子都要抬起来了!
汉子身形笔直,看着远处两个正在下山的少年,满脸皆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许之色。
唐志嘴角带着笑意,他想起了一位自己在皇都的老朋友,当初他只是一个痴迷于书法绘画的穷酸秀才,如今嘛,好像混的还不错,更是在皇都开了一家字画店铺。
汉子迎风而立,朗声大笑道:“英雄人间知己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