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冬天，湿寒浸骨，却又短暂得像过客匆匆。
还有几天才过年，气温已经逐渐回升。冰雪化后，小城洁净而温暖。阳光明媚街头，处是热闹人潮。
简瑶徐徐走路上，心情却不似其他人那么轻松。
薄靳言说晚今天也该抓罪犯了。她从清晨睁眼现，一直有点紧绷。
当然城中也是有传言和不安。她几次人们站一起，神色异样谈论着：
“听说专杀男孩！”
“真不是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抓。”
“以后不能让孩子单独出去。”
……
今天简瑶是要继父家吃午饭，刚院门口，手机却响了。
是李熏然。
简瑶心陡然提了起来。
“简瑶！我们找孩子了！”电话那头还有隐隐风声，李熏然说每一个字仿佛都沉若千钧，“他没死，正送往医院！凶手跑了！我们正全城搜捕！”
——
简瑶立刻上了出租，给薄靳言打电话。
许是又睡晚了，他声音还带着闷闷鼻音，但听完她话，很带上了愉悦笑意：“嗯……我马上。告诉他们，不可以乱动我犯罪现场。”
——
简瑶很就了农贸市场门口。按照李熏然给地址，凶手就住市场后面一条偏僻小巷里。
市场中午就会关门，但因为临近年关，此刻人依然不少。简瑶走卖鱼区域，鲜鱼一早就卖光，这里人少一些。她站一长排水柜旁过道里，等薄靳言了，一起去现场。
日头明晃晃照头顶，处处是肉食水产腥味。简瑶等了一会儿，忽然前方人群一阵混乱骚动。
——
给简瑶打电话时，李熏然正把一辆警车开得风驰电掣，往农贸市场赶。
发现线索是几个民警。他们根据群众描述，认为农贸市场旁一个小五金店老板，叫孙勇，符合薄靳言对于罪犯画像。按照惯例，他们上门盘问，无人应答，但他们却听屋内传来些响动。
救人十万火急，民警们当机立断破门而入，了被绑角落里，正拼命用身体撞击地板少年。
……
李熏然接消息后，立刻示了刑警队长，让民警们原地蹲守、防止凶手随时回家，附近警力也迅速赶过去。但李熏然有直觉，为了救人，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他比简瑶要早一会儿，很就横穿过市场，了后门。这里进出人很多，拥挤又嘈杂。他正要从人潮中穿过去，忽一怔。眼角余光瞥见右侧人群里，一个中等个头削瘦青年，正低着头步往后走。他一只手插裤兜里，兜里鼓囊囊，另一只手却空空如也。而他时不时抬头，警惕张望，神色异常紧张。
李熏然干了几年刑警，眼光早已淬练得极毒。不动声色也转身，隔着十多步远，跟了上去。同时打电话，通知其他人立刻守住市场其他大门。
谁知刚走了一小段，那青年突然回头过来。李熏然神色如常一个菜摊前停步翻，过了一会儿转头，却只见人头攒动，那青年已不知所踪。
跟丢了!
李熏然心思转得飞，当即大吼一声：“孙勇！站住！”
果然见人群中一个身影陡然停步，然后拔腿就跑！李熏然准了，步追上去，同时大吼：“警察！闪开！”
可这里人不少，两人一前一后横冲直撞。孙勇是从裤兜里掏出匕首拿手里，吓得行人纷纷避让，空出一条路来。李熏然见状怒吼：“找死！”追得急。
很就跑了水产区，这里人很少，离另一头大门也很近了。孙勇熟悉市场环境，一路畅通无阻，两人距离又拉远了些。
就这时，李熏然忽目光一闪，瞥见前方水产柜台后，似乎还站着个人。旁人早都躲得远远，亦没人冒险上前拦住孙勇。可那人还站原地，一动不动。
——
简瑶远远就有个男人冲出人群持刀跑过来。而他身后几十米外，紧紧追赶，不正是李熏然？
几个水产柜台老板，全都退后头，小心翼翼着。还有人招呼她：“姑娘，站远点，警察抓犯人呢！”
简瑶着孙勇脸，真有种感觉，他就是薄靳言描述那种人。
简瑶脑子里骤然浮现那晚跟他做实验时情形，虽然只是假人，却被阔刀生生斩成了三截。而这个人刀下，躺着是稚嫩少年。
……
“瑶瑶，别听你妈。当警察是累，但是能抓坏人，这是爸爸喜欢做事。”
……
简瑶微一失神，立刻抬头，前方不远处就是市场大门、外头是繁华大街。她今天穿是一件薄羽绒服，将帽子戴上，再把拉链和衣领都竖起来，几乎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外头。
然后她从水柜旁一个柱子下面，拿起一条粗粗木棍——那是摊主平时用来砸鱼。
她握紧木棍，侧身站玻璃水柜旁，着他们俩越跑越近。
“姑娘！你要干什么？”后面摊主急了。
“她要抓犯人！胆子好大！”
简瑶没理他们，眼孙勇率先跑外头狭长通道上，越跑越近，就要跑水柜下方……简瑶心跳仿佛也随着他惶急脚步加速，挥起木棍，重重朝玻璃水柜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半人多高水柜，轰然崩塌。水浪如瀑，玻璃片、氧气泵，还有几条活鱼，全都朝奔跑中孙勇砸去！
孙勇反应也是奇，抬手就护住头，但半箱子水都撞他身上，兼之地上打滑，他一个踉跄，迎面栽倒地上。
不远处李熏然也是一惊，与简瑶遥遥对视一眼，跑得。而地上孙勇只原地趴了几秒钟，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同时一脸阴鸷朝她过来。
简瑶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孙勇她一眼，又扭头，样子是打算爬起来继续逃跑。只是满地都是碎玻璃，他双手双脚都被划伤了，一时竟站都站不稳。
简瑶着他不动——他跑不掉了。
突然间，简瑶手中一轻，有人从身后把她木棍夺走了！
她一抬头，就见一个熟悉而高挑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迈着长腿走孙勇跟前，手里正提着她木棍。
之后发生一幕完全出乎她预料——薄靳言一身西装革履、风衣挺拔，一脸平静举起木棍，朝孙勇后颈砸落……
“咚”一声，孙勇再次摔地上。只是这一次，眼睛紧闭，晕死过去。
简瑶有些愣愣着薄靳言将木棍扔地上，然后拍了拍手，又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很平静淡然样子。
这时李熏然也跑过来，孙勇身旁蹲下，仔细查探一番，抬头着薄靳言：“你怎么把他打晕了？”
薄靳言答：“难道还要我像个刑警一样，飞身把他扑倒地？”
李熏然又转头着简瑶：“干得漂亮！”
薄靳言也转头，白皙俊秀侧脸上，眉头微扬：“为什么不直接打晕他？他以那样速度冲过来，你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把他打懵。”
简瑶放下帽子，拉下衣领，先朝李熏然点头，然后瞥一眼薄靳言没说话——她从没打过人，连骂人都几乎没有过，哪里会想硬碰硬？
——
蜂拥而至警察们，立刻将孙勇押走了。而他家附近小巷，是被警车围水泄不通。薄靳言和简瑶穿过封锁线，走他家门外。
这时简瑶停下脚步：“等一下。”
她认得李熏然车，单手打开后备箱，拿出急救箱，这才摊开手掌。
右手手背上，溅进去两小片玻璃渣。伤势不重，但是挺疼。她站车旁，先用镊子把玻璃渣夹出来，再涂上碘酒，后拿出创可贴。
她做这些事时候，薄靳言就手插口袋里，站她对面。
阳光清透，她手上肤色是非常白，细白均匀纤长。因而两点涂抹了碘酒伤口，显得越发醒目。
她把手伸他面前，再递上创可贴：“帮忙。”
薄靳言扫她一眼，这才伸手握住了她手腕。
虽然他总是毒舌有余，耐心不足。但此刻低头蹙眉给她贴创可贴，动作倒是十分细致柔和。他是手心朝上握着她手腕，简瑶五指就轻轻搭他手腕上，似有似无感觉他略显冰凉皮肤……
“别挠我。”他忽然低喃了一句。
简瑶一愣，抬头着他：“我没挠你啊。”
薄靳言抬起乌黑眉目她一眼，松开她手，转身就走：“去现场，耽搁这么久，已经很不鲜了。”
简瑶了手背上妥帖平整创可贴，步跟上去。
——
孙勇家就一楼，独门独户，光线阴暗，摆设陈旧。他们进去时候，鉴定人员已经完成现场工作。
早抵达现场一名年轻片区民警向薄靳言汇报：“真像‘简报’说，我们一间卧室找了‘杀人机器’。另外还有很多暴力血腥影碟。地面发现很多冲刷过血液痕迹。”
薄靳言带着简瑶，来那台“杀人机器”前。果然如薄靳言所言，起来比他做简陋多了，只是刀锋泛着暗暗青光，起来非常锋利。
简瑶拿起薄靳言带来相机，刚要拍照，忽然见他脱掉外衣，竟然往那机器下方躺了上去。
“你干什么？”
他闭上眼，低沉嗓音温和如弦乐：“感受。”
简瑶放下相机，无语着他。后干脆拿起相机，给他拍了几张合影。
这时他却忽然起身，微笑着她，修长眼眸璀璨如星。
简瑶一怔，手腕再次被他握住。他手冰凉而温润，也很柔软，简瑶心头忽一跳，已经被他拉面前。
“你干什么？”简瑶盯着他。
他理所当然答：“显然我太高了，你身高跟受害者差不多，躺上去，我观察一下。”
简瑶甩开他手，往后退了几步，坚决拉开与他距离。
这时，之前那年轻民警拿着相机走过来，蹙眉对薄靳言说：“薄教授，我床下还发现了一些血字。”
薄靳言接过着，沉吟不语。简瑶探头一，是一排没什么规律数字。
薄靳言问：“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民警答：“还要对整个屋子做全面检查。”
薄靳言把相机还给他：“检验之后告诉我结果。”
简瑶想，这孙勇既然有杀人幻想，这些数字说不定是他幻想密码什么。薄靳言说过，抓罪犯后，要做深入访谈，了解他内心。也许这些数字也是其中之一。
——
然而简瑶没想，两天后，从守所传来消息，孙勇竟然狱中发病，高烧不退，抢救无效死亡。原来他早就患有恶疾。
他罪孽，他幻想，他杀人机器，他那些神秘数字，也随着他死而变得沉默。
薄靳言带简瑶访谈过死里逃生少年，他口供也让人对孙勇印象变得加复杂。据说他一直苦苦哀求孙勇不要杀自己，而孙勇竟然就一直没下手。有一次孙勇都把他绑上了杀人机器，他说，大哥，你别杀我。以后你老了，我给你养老送终。竟然就是这句话，让孙勇又放了他。
——
小城终于恢复平静。只是这个年，终究会笼上一层前所未有阴霾。
而简瑶助手工作，也正式面临结束。
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