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小年儿,祭过了灶神，年味道就浓了，这一天午后,如筝得了廖氏令，要小花厅见各位管事妈妈。
如筝提前便叫夏鱼派人小花厅候着，吩咐了妈妈们都了就来回自己，了定时辰,夏鱼却一直没来,好一会儿才急匆匆跑过来,对着如筝一福身：“小姐。”
如筝她也不说清，眉目间还带了些怒色，便知定然是有什么岔子，当下也不急，问：“怎么了，至于这样慌张？”
夏鱼虽然气，却也谨记着如筝嘱咐喜怒不可形于色规矩，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她们欺人太甚！说好了未时初花厅候着，都过了好一会儿了才陆陆续续来了人，如今总算是来差不多了，却已是未时二刻，可气是，还是有三个没！”她眉毛一立：“依奴婢说，小姐，咱不去了，晾着她们！”
如筝她一副气哼哼样子，反倒不恼了，她来也没想过这些廖氏嫡系妈妈们能这么老实地给她面子，当下略一思忖，笑：“叫上浣纱，咱们去花厅。”
听了她话，夏鱼先是微微愣了一下，却也并不多嘴，福身下去准备了。
如筝拿着手炉，带了浣纱夏鱼和寒馥轩管事周妈妈并几个小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来花厅，下面立妈妈们见她这样郑重来了，便连人不齐都不意，都以为她是怕了廖氏，要服软了，心里都是一松。
如筝坐定，脸上还是挂着那样和风细雨笑容，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花厅每一处：“各位妈妈辛苦了，倒是我怠慢了，早间老太君说想用些我做糕，赶着做了送过去，累得各位妈妈久候，是我疏忽。”
底下众位妈妈们来多少都有些心虚，见她又抬出了老太君，也都想起了她是孙辈里得老太君宠爱，当下哪里还敢托大，赶紧都躬身口称“不敢”。
如筝下面站着妈妈们，笑着转向一旁夏鱼：“怎，各位管事妈妈都齐了？”
夏鱼轻轻福身：“回小姐，还有管小库房陈妈妈，管大厨房器皿张妈妈和管外院三个花厅器皿周妈妈没，其他妈妈们都这里了。”
如筝微微一笑：“好，那便不等了。”她抬头门口：“给各位妈妈上座，茶。”
她一声令下，外间候着几个小丫头和粗使婆子就鱼贯而入，按人头搬了小杌子和矮几进来，又给各位妈妈上了茶。
往年国公府主子见下人，都是主子坐着，下人站着回话，不跪就不错了，众家妈妈们哪里见过这阵势，心里都暗自忖度，这不是清流人家规矩么？当下都觉得受宠若惊，推辞了好一番才坐下，抬头着如筝，心里却真是没底了。
如筝众位妈妈都坐下了，才笑着端了茶饮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今日我也晚了些，所谓法不责众，现下这里，来早些晚些也无妨了……”众人听她这么说，才明白还没那三位妈妈怕是要有麻烦了，当下都庆幸自己做不算过分，却也不太相信这位才十七岁三少奶奶能顶着夫人那个雷做下什么大事情来，当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如筝却也不再往下说，只是让浣纱拿了账，挨个对了诸位妈妈们所管事情，仔细记了，又传给了各位妈妈过眼，众人都了无误，如筝才将记事簿子和各个库房器皿清单放一起，对众位妈妈笑：“我嫁入府中不久，也是母亲信任，才让我来管年下器皿，既然母亲发了话，我虽愚钝，也要拿出十二分精神来把这件事办好了，方才不负母亲大人信任，只是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还要各位妈妈多多帮忙了。”
众家妈妈赶紧欠身“不敢”心里却是开始虚了。
此时，门外一阵说笑声，门帘一挑，却是来迟了那三位妈妈，陈家等三人屋里这架势，还道如筝是小鹌鹑怕了，想要以礼相待讨好自己等人，当下便放下了三分心，笑着上前见了礼。
如筝着下面立着三人，也无愠色，只是收了笑，淡淡问道：“母亲命诸位妈妈未时来，如今已是未时三刻，不知三位妈妈是有何要事身，竟耽搁了？”
那三人一如筝这样不出喜怒，心里反倒是打了个点，当下讪讪笑着把缘由说了，无外乎是得了那个主子什么要求，赶着去办了，家里有什么事情来晚了之类。
如筝听了，知道都是些托词，不大不小也不好查，却也绝不是什么立得住理由，当下沉了面色言：“原来是这样，就是说三位妈妈并没有非办不可事务，却迟了整整三刻？”
听她这么说，下面三人知道是坏事了，赶紧低下头，冷汗也冒了出来，不由得有点后悔，自己听了夫人暗示给少夫人这个下马威，是不是太过了点儿？
如筝也不再理她们，回头对着一旁立着周妈妈言：“周妈妈，按府里规矩，主子传召，下人无故不迟，该如何罚？”
周妈妈原是老太君心腹，了寒馥轩又奉命帮衬着苏有容，如今见如筝发问，当然是站她这一边，当下言：“回少夫人，按规矩是要打十板子，罚三个月例银以观后效。”
她这一言出口，下面三人终于站不住了，忙不迭跪地上，后悔自己提前轻了如筝，没找个好理由，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如筝着地上跪成一排三位妈妈，唇角一挑：“大年下，三位妈妈年岁也大了，打出个好歹来却是不美，罢了，便罚三月月例银子，跪听我说完，此事就算揭过了吧。”
下面三位妈妈听了她这句，心里先是一松，暗自庆幸自己不必受皮肉之苦，又是一阵叫苦连天，这样数九寒天，小花厅里又没有地龙，跪地上大半个时辰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吧！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跪好听着。
如筝料理完地上三人，又端茶喝了一口，示意浣纱记录，当下转头对着左手一个身材肥胖婆子说：“杨妈妈，你是管着内院祭器，这桩事情虽然简单，却是阖府祭祀大事，我知道府里每年祭祀是年二十九巳时开始，午时结束，你那里一向是辰时开始准备，捧器皿共四人，登记造册二人，是不是？”她一言出口，不止是管祭器库房杨婆子，座下所有妈妈都是一愣，接着就是一股寒意涌了上来。
这初入府中年轻少夫人，居然只是了账册，和妈妈们打个照面就能这么多妈妈里把杨妈妈认出来，还能把阖家祭祀事情说一清二楚，何况这几人捧器，几人登记，根就不是账册上会登着……
还没等她们回过神儿来，如筝又不慌不忙地挨个叫了坐下几位妈妈名字，将她们各自管差事和下要做事情统统捋了一遍，末了，才对着满屋子冷汗涔涔妈妈们说：“诸位，我说可有误？”
众位妈妈自惊得张口结舌，便是浣纱夏鱼也不知自家小姐怎会将阖府事务知道这么清楚，她们哪里晓得，前世如筝为了讨得廖氏和苏百川欢心，究竟这庶务上做了多少功课，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却仍然是得不她们理解和原谅，如今她隔世卷土重来，却是用这样方式都“回报”给了她们。
好一会儿，各位妈妈们才回过神儿来，纷纷表示如筝说准确无误，如筝这才好像放下心来笑：“那便好，既然这些都无误，那我便来说说下安排。”
接着，如筝又不紧不慢地将自己安排说了一通，她说仔细，妈妈们也都听明白了，如筝竟然将自年三十起，阖府几件大事流程都串了起来，各位妈妈职司虽然没变，却是打乱了顺序，不再每人负责一个库房，而是每人负责一项事务中器皿管理，按先后顺序被如筝规定了上下家，原来混乱十几副对牌也改成了一副，每日做完自己事务妈妈清点完毕耗损遗失之后，才将手里对牌交给如筝，再由如筝查无误后当场交给下一个妈妈，因府里年下要用器皿大多是从不同库房中取出配合使用，这样这些妈妈们便无法再推脱自己库里东西是被哪位妈妈拿去做了什么事情，给损毁掉了，交接时又因为时时清点，也是做不得假，这样一来，这十几位妈妈可说是都被钉死了自己负责事务上，又被迫要相互监督，那些小丫鬟交接时候出错，损毁东西也要记交接两位妈妈账上，如此一来，若是有谁存心使坏，不但自己要被追究，便连上下家也得罪了个遍……
如筝说完，各位妈妈也明白了，三少夫人这是将自己等人串成了一串儿蚂蚱，线儿则牢牢握了她手里。
一番话说完，如筝又恢复了那和风细雨样子，对着众位妈妈笑：“大略就是这样了，诸位妈妈还有什么异议，可以说。”
几位妈妈冷汗涔涔地面面相觑，却是谁都不敢提出什么异议，眼见晚来那三人还地上跪着呢，三少夫人法子一听就是极巧妙，即便是闹夫人那里，怕是老太君也会回护这位……
她们权衡利弊，终于不约而同地起身，冲着如筝福下：“奴婢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