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听说，昨日尹贵妃去大正宫问安,不知说错了什么,被陛下给狠狠斥责了一顿,连皇次子都被一并撵走了。”瑾婕妤道。
沈竹央道：“你没见今儿一早皇后就被送出了宫吗？想来是昨日陛下心中憋屈，所以见罪魁祸首就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了。”
“前阵子见陛下一直软禁着皇后、也不处置贵妃，臣妾还当咱们计划失败了。”瑾婕妤道,“如今来,那阵子陛下应该是暗中查探吧。”顿了顿，“如今贵妃和皇后都已失势,娘娘预备接下来怎么办？”
“陛下虽然赶走了皇后，却并未对五皇子死心,他架势,恐怕还是打算照旧立他为储君。”沈竹央眉头微蹙,“也怪那孩子长得太像陛下，不然宫大可以散播那是崔朔和皇后野种，不怕大家不起疑心。”
瑾婕妤想了想，“就算不能散播皇子并非龙裔，也可以把皇后和崔尚有私情一事宣扬出去。有这么一个不知羞耻母亲，五皇子这个储君之位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坐上了。”
沈竹央微微一笑，“宫正是这个想法。”
“陛下这两年也不似从前那般防备娘娘，等这边事了，您便可以设法处置了邢绾，把皇三子收自己膝下。”瑾婕妤道，“那时，娘娘就也是有子傍身人了，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皇后离宫之后，关于皇后和崔尚有私传闻再度传出。鉴于之前已经传过一次，这回众人也不是特别惊讶。只是一想即将成为太子五皇子，又忍不住严肃认真起来。
皇帝明明白白下过一次命令，不许宫人跟风传谣，但收效甚微。流言这种东西，正是因为阴暗才容易滋生，众人明面上虽然不说，背地里却已讨论了个遍。
这段日子后宫嫔妃们都过得有点战战兢兢，连一贯得宠尹贵妃都被呵斥了，别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皇帝却一反之前清心寡欲态度，连着几晚都宿了朱淑妃粹玉殿。大家略一思忖，大抵是陛下觉得淑妃娘娘那里清静吧。
沈竹央原是不意，如今情况却又担忧起来。来顾云羡和尹繁素一起失势，她顺理成地觉得这后宫没有女人能与她争锋。可是谁料朱镜如竟会突然杀出。她和自己位分一样，还鞠养有皇四子，若皇帝……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焦躁起来。
这几年她后宫中着实被压制得厉害，曾经春风得意几乎消失殆，要不是父亲朝中还算有些地位，恐怕连四夫人位分都得不。每思及此，她就忍不住对远茂山顾云羡恨得咬牙切齿，当年若不是她设计插了她一刀，她也不会沦落这个地步。
为了这次事情，她足足筹谋了半年。能走如今这个局面，每一步都耗费了她大量心血。
现一切都如她所愿，皇帝暴怒，皇后被赶走、贵妃被斥责，而她躲幕后，无人察觉。眼就要大获全胜，谁知竟横生枝。
她苦心算计，头来不要给别人做了嫁衣！
朱镜如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
小半个月后，宫中开始盛传皇帝厌弃了皇后和贵妃，打算立朱淑妃皇四子为太子。这事儿虽然有些荒唐，但结合这阵子皇帝时常临幸粹玉殿行为，众人都不免将信将疑。
与此同时，朝中却开始攻击朱淑妃之父、户部侍郎朱松，三封弹一起送上来，一副要逼朱松辞官谢罪架势。
淑妃身处风口浪尖，每一桩事都被挑出来细说。奈何她素来洁身自好，着实没什么把柄落别人手中，大家只好转换目标，开始议论皇四子生母姜月嫦各种罪状。后，连进宫宫人都知道那个死了姜徽娥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流言如火如荼地传了十来天、朝中如火如荼地斗了十来天之后，皇帝忽然驾幸了沈惠妃毓秀殿。
沈竹央大驾时候并没有太惊讶。事实上，自打前两日她带着福康公主与皇帝太液池边偶遇之后，皇帝对她就亲近了许多。
福康公主是皇帝长女，也是他唯一女儿，他心中自然有与众不同地位。这些年沈竹央之所以还能时不时见皇帝一面，也全靠这个女儿了。
皇帝入殿之后，沈竹央和公主陪伴侧，皇帝拉着女儿手含笑端详了片刻，道：“阿斓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
“回父皇，今年五月儿臣就满十四了。”福康公主脆声道。
“十四了。”皇帝刮刮她鼻子，“那岂不是很就要出宫嫁人，离开朕身边？”
福康公主没料他会突然说这个，顿时羞红了一张脸，“父皇你说什么呀？儿臣才不嫁人呢！”
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脸颊，“傻丫头，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朕倒真希望能早点替你觅得如意郎君，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福康公主干脆缩他怀里，闷闷道：“阿斓不要嫁人。阿斓要永远陪您和阿母身边，哪里都不去……”
皇帝拍拍女儿肩膀，轻轻道：“朕也想永远把你留身边，可惜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永远陪着谁……”
他语气有些奇怪，福康公主困惑地抬头，“父皇，您……有心事吗？”
皇帝视线扫一旁沉默不语沈竹央，眼中有锐光闪过。然而不过一瞬，他已恢复如常，温和道：“没什么。阿斓你只需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父皇都是爱你。你永远都是父皇好女儿。”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福康公主极崇拜父皇，所以听他这么说立刻用力地点点头，“恩，阿斓记住了。”
“好了。朕还有话和你阿母说，你先出去玩吧。”皇帝替女儿理了理鬓发，“南边林邑国前阵子进献了几串象牙手钏，朕留了一串给你，去喜不喜欢。”
福康公主站起来，朝皇帝和沈竹央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陛下。”沈竹央素手执杯，奉上一盏茶，“臣妾知道近宫中多是非，陛下如果觉得烦闷，可以多来阿斓。这丫头老是念叨着您，前阵子还亲手给您缝了个手套，也不知您收没？”
皇帝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收了。阿斓女红不错，她身边傅母倒是了心了。”
沈竹央盈盈一笑，“陛下喜欢便好。回头臣妾告诉阿斓，她一定很高兴。”
皇帝微笑道：“究竟是阿斓高兴，还是竹央你高兴？”
沈竹央一愣，“陛下？”
皇帝淡淡地着她，“这些年你拿她当幌子次数也不少了，还打算继续玩下去？”
沈竹央笑容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僵硬得如同面具。
“你要怎么折腾朕不是太意，反正朕也是要来阿斓，给你点面子就当哄阿斓高兴了。”皇帝道，“但是，你近闹得过火了。”
“陛……陛下……”沈竹央结结巴巴道，“臣妾……”
皇帝瘦长手指慢慢滑过她光洁肌肤，从额头脸颊，十分温柔样子。他还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房中这张面孔。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了三月海棠花开遍了枝头，端是美丽动人。
“朕这些日子一直查探，想弄清楚这一连串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朕设了一些圈套。竹央你果然没让朕失望。”皇帝慢慢道，“除夕夜宴上动手脚，设计皇后和崔朔，再嫁祸给贵妃，这些，都是你做吧？”
沈竹央刚想否认，皇帝便淡淡道：“那个替你办事尚食局宫人朕已经关起来了，回头便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沈竹央哑那里。
“还有近宫里散播朕欲改立皇四子为太子消息，也是你手笔吧？
“你宫里兴风作浪，你父亲沈宁沈侍郎就朝中安排人手，弹劾淑妃之父。你们父女俩蛇鼠一窝、倒是绝配。
“知道朕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揭穿你吗？因为朕得给你和你父亲多机会，去情折腾。
“沈宁一直暗中阻挠政事你当朕不知道吗？朕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苦无机会。如今可好，他自掘坟墓、朕求之不得。
“朱松是北党人，沈宁也是北党人，如果被人知道沈宁派人弹劾自己同党中人，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明为北党之人，私底下却与南党勾结，背叛盟友。这样事情即使朕不怪罪，北党诸人也不会放过。
“那些臣子彼此握着对方把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朕肯帮忙推着一把，足够把沈宁落罪下狱。
“竹央，你真是狠狠地推了令尊一把，让他离那黄泉路只差一步了。”
沈竹央觉得自己血液都已经凝固。她面如死灰地坐皇帝面前，浑身上下感觉不出一丝力气，却不断地发抖。
皇帝冷淡地着她，手指抚上她脖子。这条玉颈他曾温柔地亲吻过，如今着却觉得那般碍眼。
沈竹央眼睛忽然睁大，只因皇帝毫无征兆地掐住了她脖子。
她喘不过气来，只得瞪圆了眼睛惊恐地着他。
他这是……要掐死她吗？
皇帝眸中冷漠无比，里面是嗜血般疯狂，得沈竹央胆寒一片。
这不是她认识皇帝。她印象里，那个男人永远是温柔体贴，即使气急了也从未对自己女人动过一次手。就算是犯下大错景馥姝和姜月嫦，临死之前他都不曾碰过她们一个指头。
为什么？
他竟是这般痛恨自己？居然要亲手掐死她……
皇帝维持着掐她脖子姿势，不顾她面颊通红、几欲昏厥，一把将她拖自己面前。
两人脸颊挨得很近，皇帝薄唇凑她耳边，轻轻道：“知道朕恨你什么吗？
“不是你筹谋储君，也不是你让朕知道了崔朔对云娘心意。而是，你不该让云娘知道。”
他掐紧她脖子，低声重复道：“你不该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