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花了两天时间,陈远鸣和燕乔森就风尘仆仆赶回了飞燕总厂,根顾不上休息,转身飞投入了公司高层会议。依旧是那间窗明几净总公司会议室，但是早就找不当初融洽和激情，只见房间里几人坐泾渭分明，孟力生紧锁眉峰窝会议桌一角，俞永安不住翻着手头那堆资料,跟身边法务部主任梁卫国窃窃私语,唯有林学文蹲会议室角落那小山一般垃圾堆旁翻找着什么。
“老孟！”屋里情形，燕乔森忍不住喊了一声，引回了大家注意力,“现情况怎么样了，不是说有侵权案吗,开始筹备了？”
“筹备？”孟力生着两人，却似乎不是注视他们，双眼中蕴含是无法抑制怒火和怨气，“光我一个人怎么筹备？这事儿现是我说了能算吗？！”
几乎是吼出来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都静了几秒。陈远鸣眉头一皱，赶上了两步，“俞总，情况让我！”
俞永安没有废话，递出了手中文件夹，里面摆放着一张宣传单，上面一行清晰大字，“利达vcd，高清解码，无错识别，值得信任优秀品牌。”
利达……这两个字一出现，陈远鸣就懂了大半，接着往下翻还有另一家类似宣传，不过品牌名字变成了劲科，光洁海报图上，美女和精美vcd机交相辉映，显得高端又大气，一点不比飞燕效果差。
“这东西出现多久了？”放下宣传画，陈远鸣沉声问道。
“一个月了，而且南方城市已经全面铺货，把飞燕挤出了市场。”这次回答是梁卫国，这间屋子里就属他年龄大，头发早就花白，带着一副粗大黑框眼镜，没有多少律师风范，倒是很像大学教授——当然，他确实也曾是。
“没有发去律师函进行接洽吗？”陈远鸣眉头皱紧了。
“早就发出了，但是这两家态度都非常干脆，说vcd内芯属于他们自主研发，不能算是侵权，由其是劲科，据说他们激光光头技术确实跟飞燕相差很大，算是改良产品……”
“改良个屁！！”孟力生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拍案而起，深深吸了两口气，他用力压住脸上泛出潮红，“他们机器确确是仿照我们产品，根就没有核心技术变化，唯一改变就是取消了css设置，让那些该死盗版碟能够播放！！”
坐一旁俞永安倒是平静很多，缓声劝道，“这些都是以前预测过得嘛，生气有什么用，出了名自然会被人仿造，躲是躲不过，如今咱们已经够有主动权了……”
“你当然不……”
眼孟力生可能会说出什么过火话，陈远鸣马上打断了对方，接着问俞永安，“不说他们行为如何，只说现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初不是研究过对策了吗，为什么不把他们也吸纳进vcd联盟，反而要闹这一步？”
俞永安叹了口气，“事情要是能那么简单就好了，如今致命问题就是加入联盟不是我们或者他们能说了算，别说官司能不能胜，甚至连能不能打起来都是一说。”
陈远鸣心头一沉，“怎么回事？”
“地方保护主义。”坐一旁梁卫国接口道，“这两家公司后台太硬了，几乎都是市政府、省政府支持支柱产业。利达老板之前开发卫星电视信号接收机，产品占据了全国4%以上市场，漳州市有极好口碑。劲科是国家重点企业，当年总规划师南巡时还去他们厂参观，算是能够直达天听角色。顾虑他们背景，安徽省已经派出专人交涉，跟那边打起擂台，目前上面给出了明确信号，让咱们稍安勿躁，先不要搞出大动作。”
“现我和老梁意思是先上层动作，毕竟是中国企业，躲不开地方政策扶持。而且目前国内专利法并不完善，真要打起官司未必能获得胜利，后别闹得人财两空。”俞永安声音里依旧保持着沉着，一板一眼说着。
陈远鸣沉吟了一下，扭头向孟力生，只见对方用力摇了摇头。
“这是生意，是法律上问题，我坚决不同意把它变成政治事件，飞燕也不该沦为地方政府角力道具。如果他们上面达成了一致，又要把我们公司置于何处？就因为他们是民营企业，我们是合资企业，这上面就要低人一等，就要为地方经济发展让步？”
着孟力生气得通红面孔，以及俞永安那无奈神情，陈远鸣彻底明白了过来，这是两派对于应对措施产生了极大分歧，也是飞燕高层第一次直接冲突。但是从根上讲，两方却又都是为了飞燕公司利益着想，想找一个能够解决问题佳方案……一时间，就连陈远鸣也陷入了沉默，他是设想过很多突发情况，但是从未考虑这一点。
后世，虽然政府支持也有着相当重要意义，但是商人们地位早就得了大幅提升，特别是那些腰杆硬高科技产业，几乎能够带动一地经济发展，各地恨不得争抢着为他们需求服务，扩大招商渠道。同时法律也得了极大完善，对于这种经济纠纷可谓轻车熟路。
但是如今不过是1994年，距离南巡过去还没两年，这还是个摸着石头过河时代，是个黑猫白猫能捉老鼠就是好猫时代。这样一个时代里，他那种超前思维显然不足以应对这种复杂局面，如何跟政府接洽，如何这个经济政治时代和其他公司达成联盟，并不是他一拍桌子就能定下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陈远鸣扭头向一旁，不知何时燕乔森已经走了林学文身边，他们面前堆着足有半边墙杂物，像一个巨大垃圾山，仔细去，一大半是花花绿绿影碟，另一半则是各式各样碟机。有叫风燕，有叫小飞燕，有叫飞焱，千奇百怪应有有。
留意陈远鸣视线，孟力生冷哼了一声，“那些仿冒品倒是好对付，关卡打通，直接让警察上门收缴，但是除了这堆破烂什么都没落下，连个公关费都赚不回来。现倒好，别说破烂了，人家硬要从你身上撕肉，你还得硬生生挨着，就是因为对方是个成立了十几年大企业，而飞燕不过是个毛孩子……”
话这里，孟力生捏紧了拳头，有点说不下去，那曾经笔直肩膀似乎都被压弯垮下，带着壮志难酬苦闷。燕乔森则那个垃圾山旁站了很久，后不知从哪个角落捡了一张碟片，慢慢走了回来。
啪一声，一张盗版光碟扔了会议桌上，上面是张模糊不清彩色封皮，写着《星球大战》几个大字，似乎是转印录像带封皮，显得廉价又粗糙。只是如今他们授权代理正版影碟还没上市，这些盗版就已经占据了市场……
这仗究竟是打还是不打，如何打，怎么胜？如果放弃了这条阵线，盗版光盘马上就会冲垮他们辛勤筑下基业，既然有廉价光碟，为什么不买，既然你家碟机不能读取，为什么不买别家？这种简单率直小民思想就是如此摧垮一个行业，把相关几种产业一起拖下泥潭。后吃肥是谁？获益是谁？被损坏被湮灭又是谁？
但是如果打这一仗，他们面对可能不只是那些盗版商，还有为了地方经济露出爪牙政府部门，为了企业利润不依不饶知名公司，这是一场真正腹背受敌战役，是一个可能会让企业大出血，甚至一蹶不振龙潭虎穴。
孰重孰轻，何去何从？
这时，终于从垃圾山里扒拉完了东西，林学文也走了回来，把抱手里盗版光盘哗啦洒桌上。
“不得不说，这群人眼光真不错。这个……”林学文举起了其中几张，“黑泽明、库布里克、奥利弗斯通……以前我都只小圈子里听说过他们名号，这要是走引进不知要花费多少门道，浪费多少时间，但是盗版就不一样了，这些碟，别说是那些小老百姓，连我都忍不住想买来呢……”
几张影碟被扔了桌上，《罗生门》、《发条橙》、《野战排》……确部部经典，也确实难以引进，林学文所说没有半句是假话，但是众人向他目光中却充满了难以言说滋味。
“当初我就说了，如今中国搞民族企业太艰难，也太废时间。你们坚持东西民众来其实不值一提，利达、劲科那种才是真正喜闻乐见。群众基础上拼不过、政策支持上拼不过，现连后台背景都堪忧了……”
不紧不慢坐回沙发椅里，林学文用手指拨弄着那些盗版光碟，“当然，按照我们原先策划案，飞燕仍有一战实力，也有了初步同盟和友军，但是如果真撕破脸打起官司，就必须一鼓作气取得胜利，万一失败，将是一场毁灭性打击，你们与之搏斗是那些深入人心劣根性，是一股无法衡量大势。这将是一场真真正正硬战。”
“正面冲突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说底公司还是你们，决策权仍你们手里。只是，认清事实，再下决断吧。”
平平常常一段话，甚至带出了一丝旁观者好奇。站这间泾渭分明会议室正中，陈远鸣着两方人马，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艰难险阻是有，但是总会解决滴，不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