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璃？
秦偃月愣了一下，转头望去，明洁亮白的雪光中，他白衣胜雪，仿若神祇下凡，由远及近。
他来做什么？
是趁机落井下石将她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还是来帮她？
秦偃月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来意。
“姜嬷嬷深夜造访七王府，有何贵干？”东方璃走上前来。
“奴婢参见七王爷。”女官跪下来行礼，“奴婢深夜叨扰，事出有因，还望王爷见谅。”
“哦？”东方璃似有若无地瞥了屋子里一眼，依然用那清冷的语调，“什么因？”
“这……”姜嬷嬷衬度了片刻，“七王妃涉嫌虐杀下人，王爷您应该知道，动用私刑虐杀下人是明令禁止的，所以，宫正司请七王妃去一趟。”
“虐杀下人？”东方璃沉吟了片刻，“按照东陆律法，任意杖杀下人者，按情节轻重予以惩罚。”
“是。”姜嬷嬷道，“还请七王爷明察。”
“七王妃虐杀的人是谁？姜嬷嬷又有什么证据？”东方璃眼睛眯起，“宫正司应该是最讲究凭据的地方，姜嬷嬷应该清楚吧？”
“是。”姜嬷嬷表情严肃，“先前宫正司接到了三王妃的消息，说七王妃的陪嫁丫鬟琥珀遭遇到虐待，托人求助救命。下午时，宫正司的嬷嬷前来探查消息，七王妃百般阻挠，说琥珀姑娘染了疾病，并没有受到虐待。我们也信了七王妃。”
“不久前，我们又接到了消息，说亲眼目睹了遍体鳞伤的琥珀姑娘，请我们主持公道。我们来到幽兰阁之后，果然发现了气息微弱的琥珀。”
“七王爷，琥珀姑娘怕是救不活了，王妃娘娘虐杀下人证据确凿，所以，请王妃娘娘跟我们去宫正司，此事我们会如实禀报给太后娘娘。”
秦偃月垂下眼。
这一次的局中局，是秦雪月精心策划的。
这棋盘走到现在，她不管怎么走，怎么做，都将面临死局。
那个女人，比想象中可怕得多。
“证据确凿？”东方璃目光凌厉地看着姜嬷嬷，“什么证据？”
姜嬷嬷愣了一下，“遍体鳞伤接近死亡的琥珀姑娘，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哦？”东方璃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容，“你们确定屋子里的人是琥珀？”
他的话一出，不仅姜嬷嬷愣住了，秦偃月也愣住。
屋子里的人，不是琥珀是谁？
除了琥珀，还有谁遍体鳞伤气息微弱？
“以公平公正闻名的宫正司也不过如此，连人都分辨清楚就胡乱定罪。”东方璃冷笑道。
姜嬷嬷心底一沉，忙让人去检查屋子里的人。
检查的人是白着脸出来。
她跪在地上，有些艰难地说，“嬷嬷，咱们弄错了，屋子里的人不是琥珀姑娘，是，是红药姑娘。”
“红药？怎么可能？”姜嬷嬷的脸色相当难看。
刚才看到的人明明是琥珀，怎么可能会变成红药姑娘？
是有人中途调换了？
不，不可能。
屋子里光线很暗，又有肺痨病人的传闻，她进去之后，只是草草检查了一下，看到床上的人伤口狰狞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是琥珀，并没有看清楚床上人的脸。
姜嬷嬷想到这里，心沉到谷底。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红药犯了错，被打了三十大板。”东方璃淡淡地说，“本王命她在王妃的院子里休养，如何就成了姜嬷嬷口中的，王妃虐杀了琥珀姑娘？”
“污蔑皇亲贵胄是什么罪名，姜嬷嬷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吧？”
“是奴婢莽撞了。”姜嬷嬷声音发紧。
红药姑娘是云妃娘娘赐给七王爷的丫鬟，有云妃娘娘撑腰，没有人敢处罚她，除了七王爷本人。
七王爷处罚红药，又特意将红药安置在七王妃院子里，必定别有用意。
宫正司在这时候将事情戳破，闹大，显然是被人利用了。
在这权利的漩涡中，她一个小小的女官，若是掺和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姜嬷嬷想到这层，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人也像是被冰冻住一般，雪夜的寒风也抵不过心底的刺骨冰寒。
“是奴婢错了。”姜嬷嬷磕了几个头，“是宫正司没调查清楚，奴婢甘愿领罚。”
东方璃长袖轻抚，掸了掸身上的雪花，“那就回去领罚吧，今夜的事，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处理。”
“奴婢知道。”姜嬷嬷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带着人离开。
幽兰阁又恢复了平静。
凛冽的寒风席卷着雪花侵袭而来，灯笼微弱的光芒下，秦偃月与东方璃相对而立。
“谢谢。”秦偃月道。
“呵。”东方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谢？”
这个女人，在对他说谢谢？
“嗯，谢谢你。”秦偃月呼出一口气。
今天的事，如果东方璃不出手，她怕是要坐实杀人罪名。
他将琥珀替换成红药，不仅仅是将宫正司的嬷嬷打发回去那么简单。
姜嬷嬷身为女官，必定能意识到被利用了，对秦雪月也会产生芥蒂。
他轻易将死局化解，还顺手将了对方一军。
一招极为漂亮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怎么谢？”东方璃站在飞雪飘飘中，清冷的眼神尤为慑人。
他盯着秦偃月的眼睛。
傍晚时，他在鸣玉宫后院的花筑高台之上，亲眼目睹了幽兰阁里发生的一切。
整个过程，就是一出好戏。
那个因蠢笨闻名的秦偃月，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完美回击了秦雪月，将极度劣质扭转回来，还顺势伤了秦雪月的智囊。
步步为营，果断狠辣。
结合她先前的举动，可以确定，眼前的秦偃月，绝对不是从前那个草包。
现在的她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惹到她的人会头破血流。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深层探究一个人的冲动。
也正因为如此，他将琥珀换成红药，破了那场死局，准备将秦偃月留在身边多观察些时日。
秦偃月想了想，“你吃饭了吗？”
“嗯？”
“如果你没吃饭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吃火锅吧？我这里的东西你肯定看不上，火锅就当谢礼了。”她不等他回应，挽起袖子。
“翡翠，准备小火炉，锅里放水烧开，将食盒里的菜和肉再清洗一遍。”
“天太冷了，王爷你先进屋暖和暖和，我去做调料。”
“……”东方璃看着忙碌起来的秦偃月，眼底闪过几丝冷意，以及异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