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
那夜,静悄悄。柳溢歌也走静悄悄,三一过就轻手轻脚起了床,倒是千寻耳朵根子灵敏,趴竹篮子里时还能不时动几下毛茸茸,软绵绵小耳朵。
柳溢歌走时把门开过，走外头,剑伸进门缝，把门闩从里头关上。她走虽轻,启温婉却明白，只是没有睁开眼睛来。
一出门，便有一股阴风。一吹，柳溢歌便抖了一下，春天晚上还是有那么点冷。她裹紧外衣，可能走房子阴影里，东躲西藏避开巡逻队伍，往祈雨院而去。
祈雨院前还挂了盏宫灯，她伸手取下，开了门进去，院子里炉子里冒着微火，火上有铁炉子，炉子里温着水。
柳溢歌一路进去，穿过大厅，见大厅里有个黑黑大身影，忙上前一照，却是有人裹着被子外头睡着了，被子外露出张脸，却是小柳。柳溢歌自语道：“傻丫头怎么外面睡着了，怎不去屋里，我不是说上太子那玩去了。”
取下手里灯笼上灯罩，把桌上蜡烛也点了。才把屋子照亮一点。着小柳这样睡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连人连被子抱起，先将小柳抱房间里床上躺着，她还有些事要安排。不料，小柳半道上就有了反应，开始动起来，还伸出手臂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腾空‘行走’起来，吓哇哇大叫。
柳溢歌提醒一声，“是我。”
“小姐，您怎么才回来，奴婢这是哪里呢？”
“你都睡糊涂，不记得了？怎么不回屋里睡？”
“奴婢怕小姐回来不方便，就大厅等着，等困极了，就拿被子包着自己，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柳溢歌说：“下次别等了，我不惯别人等门。”她怕便是有人待她好，一好，她怕自己会习惯，习惯上了又怕自己戒不掉，等哪天这样好消失了，她会觉得痛苦，索性从一开始不待人好，不允许人待自己好。
“奴婢知道了，您还是把奴婢放下来，奴婢可重呢，而且也不想睡了，反正都醒了，不如先把水烧了，大白天还有忙活，小姐还是先把衣服换了，万一那些嬷嬷们又提前寻来，咱们可不露馅了？”
“你说正是。”柳溢歌将小柳放下，自把屋内蜡烛点了，从自己随身包袱里取出长衫，又将自己身上外套脱下，免不得对自己胸部裹缠了几圈，裹平了，再把长衫套上，心里一面嘀咕着：“这男人也真是奇怪，怎么胸前是平，硬邦邦，靠着估摸着也不舒服，真是长奇怪了。”拔出头上金钗，把头发散开，重梳理过，直至束上金冠，摸着鬓角长发，对镜自叹道：“好一个美妙公子，哈哈。”
不过是个假公子罢了。
笑完之后，就见小柳一边磨蹭着不走，似乎有话要说。她道：“说吧。”
“是，自小姐离开之后，奴婢就听闻了其他宫女传小姐是赌徒事儿，不用想也是那些老嬷嬷传出去，她们输不心甘，就做出这样手段，故意传出对小姐不公平言论，分明是栽赃陷害。”
小柳心里兀自替柳溢歌不值，只不过她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人家输了，还不许人家口头上撒撒气？这不是什么大事，由她们说去，过一阵子就什么都不是了，流言止于智者。不过眼下倒有一件紧要事，非得我们齐心协力办一办，今儿太子会过思贤宫，我虽不确定，但已太子那下足了饵，她早晚得来，我咱们先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免得让人误会这里住了两只猪。”
“小姐，你就再怎么说，也不能形容咱俩是猪，多不动听一个词儿。”
“这有什么，全身是宝动物，我这是赞美咱俩呢！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还是动手为好。”她已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柳溢歌劲头很足，打水把大厅擦了个遍儿，小柳着她跟外星人似，自己又不好意思那站着，也只好加入打扫队伍里来。
“小姐，皇上升你官儿了？”
“没有呀？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您好像变了个人似。”
“当然，衣服不同嘛。”
“不是不是。”小柳直摇头，不是这么回事，是柳溢歌格外好心情，“总之，您从太子那回来，就从月亮变成太阳了，全身闪着刺眼光芒。”
从阴森森人物，变成亲切可爱人了。
“还有光？你当我是夜明珠？真是睡糊涂了。”当然，柳溢歌心情确实格外好，一边做事还哼起了歌，打扫完屋子，一个人拿了条凳大门边坐着，老是扒门启温婉来了没有。
“对了，小婉一定会上完朝才过来，瞧我糊涂，先回屋里睡个回笼觉。”往床上一躺，被子往头上一盖，又掀了开来，不行，完全没有睡意，她又坐起来，单手撑着脸。
回想起启温婉亲她额头事，手就往额头上摸了，摸了又傻笑一回。
小柳远远柳溢歌一眼，这种怪异感觉强烈了，心道：“小姐自从太子那里回来就全身都变不一样了，现还傻笑，要是让府里人见，肯定会以为有魂魄附身了。”
她摇摇头，干脆不管了。再管下去，连她都要变神经质，不过小姐说太子会过来，现时间也不早了，今儿容嬷嬷倒没有过来。小柳已去门外了几遍，就是不见人影，害她这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小柳头往门外一探，远远却见有明黄色身影过来，她心里一高兴，就往屋里奔。“少爷，好像是太子过来了。”
启温婉下朝之后，原想直接往躺椅里歇着，想起柳溢歌说过‘思贤宫’事，她便顿住了脚，让抬轿兜人先退下，带着自己两个心腹丫头往思贤宫而来。
启温婉边走边问道：“小蝶，这两天思贤宫还太平吗？”她知道小蝶一定会关心这些事，至少宫里消息没有收集不全。
果然，小蝶从腰间粉色包里拿出子，一页一页翻着，道：“回太子话，思贤宫分为四院，分别是祈风、祈调、祈雨、祈顺，据说他们以齿岁分房子，这第一院是云海棠，云公子屋子，他是当朝丞相云英儿子，也是长公主亲表弟，帝君亲外甥，说起来还跟太子带了点儿亲。”
“知道了。”
人已至祈风院门口，院子里很安静，云海棠并不受拘束，因此一个人站庭院里大声朗读，“第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云海棠回过头来，就见启温婉站着。便走过来，作揖道：“云海棠拜见太子殿下。”
“你读诗？”
“不过偶读前人诗句。”
“云公子有如此雅兴，真难得呀。只不过这世间没有‘好’没有‘不’，所以这人会相见，会相遇，会相恋，会相知，亦会相离，亦会不断相思。”
云海棠回道：“太子所言极是。”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云公子以为这世间真有这样情否？”
“有吧，肯定有。”
云海棠并不确定，他只知道这富贵之家这样情并不存，皇宫‘情’字加是一种奢侈想法，不知道这太子怎么天真与他谈起‘情’来了。
“云公子还真是性情中人，你念吧，宫不打扰你。”
“那海棠送太子。”送出门，门便关上。彷如那门巴不得把启温婉等人赶出来，小蝶又替启温婉不平。
“太子，你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宫不知道。”
云海棠似乎不欢迎她，难道不知道他母亲千方百计拉拢她么？来是个沉浸诗句里‘性情中人’，那她便不打扰他，让他开开心心念诗就好，但愿中自有颜如玉。
云海棠送走启温婉，一关门，他丫头从屋里出来，问道：“少爷，刚才谁来过？”
“不过是个走错地方宫女。”
“哦。”
她屋里分明，那人穿明黄色龙袍，年纪又轻，一定是太子无疑，少爷又何必对她说谎，不就是不想与太子拉上关系么，这个少爷底心系何处？她料定云海棠不想说，只好蠕动了几下嘴，自己也压下心内那些想要劝说想法，罢了，罢了，少爷自有他缘法，又何必众人都走生于官宦，就想着往皇宫里嫁这条路，想来也是没意思。
荷花转身回了屋子，她还要把换下衣物洗了，嘴里念叨着那些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作者有话要说：下，内容未定。
身体已开始见好，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