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一个门槛。
男人略一蹙眉,很显然没有想到云初夏会在这里。
"夏夏?"
"见过王爷。"云初夏冷声道,脑子里还在反应刚才君墨与屋内那人的对话,他们之间似乎是旧相识呢,"不想打搅二位,但奉命前来替娘娘医治。"
"滚,是君韶让你来的吧,你给我滚出去!"
本就近乎暴躁的楚千络,这下子越发愤怒,她不需要帝王的假慈悲。
就这样,很好。
云初夏站在那儿,抿唇,将手里的木偶递了过去:"那位送您的。"
嘭……楚千络一下子砸了过来,若非云初夏躲闪及时,那木偶指不定冲着她的脸过来,呵,找死!
云初夏浑身的杀气颇盛,她冷着一张脸,看着那个女人,再一次将木偶递了进去,她的指间,夹着三根银针,只等着耐心耗尽的时候,给这女人来一下。
可就在楚千络要将那木偶扔出来的时候。
男人低咒一声:"够了。不想死在这里,少给本座惹事,收起你那些小动作,别以为能瞒得过谁。"
咣当……
木偶落地。
楚千络木讷地站在那儿:"九爷如今连个小太监都要护着了吗?这般仁慈,可缘何不给我半点机会呢。九爷为何对我这样狠,就因为我是楚家的女子?"
她何尝不知这小太监是什么人物,可在君墨面前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男人依旧一副冰霜模样,冷声道:"怎么,想拿她来威胁我?"
云初夏一愣,蹙眉,面色阴沉。
管她什么事情?
她不解地看向君墨,可男人却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你竟这般想我?"楚千络无妄的看着他,突然像个傻子似的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世上还有能入得了你眼的人?"
楚千络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朝着云初夏的脖子这儿来。
"我倒是想试试看。"
可她还没有接近云初夏,心口便中了三针,她的脚一下子软了,人跌坐在地上。
云初夏面色清冷:"娘娘还请自重,在下是医者,可也有失手的时候。"
"你敢杀我?"楚千络凝声。
君墨却是一笑,他早该知道云初夏的性子,不收拾这个女人都算好的,偏生她要凑上去,这就是找死。
"自然不是。只不过如果一个不小心,下手重了,要么瞎了要么哑了,又或者半身不遂,我可保证不了,娘娘,我今儿是奉命来替你医治旧疾,可无暇听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云初夏冷声道。
早前还在偷笑的男人一愣。
君墨蹙眉,沉声想要解释:"什么爱恨情仇,少在那儿抹黑本座,与我无关。"
"没想到冷宫倒是比外头更热闹。"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帝王站在君墨的身后,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
云初夏揉了揉眉心,简直烦的要死。
"也难怪,老九素来与千络交好,如今她成这副模样,老九怕是心疼了吧?"帝王抿唇,浅声笑道,依旧那样一副和煦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云初夏的身上,慢慢往前走,看着被丢弃在地上的木偶,帝王眼眸一沉。
云初夏靠在那儿,无聊得很,不如下一贴毒药。杀了得了。
"皇兄这是何意,是打算给本座安一个靠着女人爬到如今这帝位的罪名吗?"君墨冷哼一声,面色冷淡。
来的倒是及时。
帝王轻微咳嗽几声:"自然不会,今儿是千络的生辰,朕特意来见见故人,老九呢,可带了礼物过来?"
"本座不过想提醒某些人安分些,如若再僭越,掖庭可不是摆设,我先告辞了。"
君墨一拂袖,懒得去看这些伪善的面孔。
帝王之心,难以揣测。可是君韶之心,在面对楚千络的时候,除了嫉妒便只剩下嫉妒。
云初夏站在一侧,低声道:"这位娘娘的病,奴才怕是治不好了,皇上还是另请高明吧。"
帝王浅笑一声。
"朕知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云姑娘,有些时候,外表是不足以看清楚一个人的,伪善之人何其多。"帝王踱步过来,"千络身上有一只噬心蛊,只要将蛊除了,她便能恢复容貌。"
"噬心蛊?这可真是大手笔。"云初夏半是讥讽的笑着,接下来便要开始那一番,为了摄政王吞下噬心蛊,如何情深的谈话了吧。
她好心累。
虽说已经嗅到了二人之间不简单,可若真有什么奸情,楚千络又怎么可能会落得这样的地步。
那位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容许她在冷宫呢。
种种,破绽太多。
"少来那一套。"楚千络沉声呵斥,"想用我替你解蛊是吗?君韶,你做梦,我不会解蛊,也不会替你解蛊,我甘愿一辈子待在这里。"
没有君墨的日子,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帝王依旧那副平稳的表情,他浅声道:"千络,朕知晓你恨我,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我之间又何必互相折磨。"
"折磨?君韶,你当真这么想救我?"楚千络突地笑了,她忽而看向云初夏,"想我回到你的身边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帝王的神色都亮了,一瞬间,以为那束光芒再一次照进了自己的内心。
可不想楚千络却是指着云初夏道:"杀了她,把她的头颅放在我的脚下,我便随你离开。"
"楚千络!"
帝王猩红了眼眸,怒斥一声,那是绝对的怒气。
此刻靠在门边的女人,却是悠哉,她突然笑了:"不知我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娘娘,还是说你们楚家人行事都是这般?"
"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楚千络冷声道,面容慢慢变得狰狞,"你连这样一个女人都舍不得,谈何爱我?君韶,别骗人了,你骗不了我。"
冷宫内的气氛,慢慢压制到了极点。
帝王一伸手,握成爪子的手一瞬间攥着楚千络的脖子。
他,出招很快,似乎带了劲风。
他,身手很好。
云初夏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就刚才那一手,寻常人也不会,这位帝王,野心不小呢。
"呃,杀了我,杀了我啊。君韶!"
"哈哈哈你还是不敢,你跟当年那般一样怯懦,被君墨这般摆布,你还不是照样对他臣服。"
"你该死!"帝王此刻青筋暴起,一瞬间的怒气,可很快便湮灭了,他跪在那女人跟前。
完全没有风骨,哭成了泪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女人,泪流满面。
"千络,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抖得很厉害,可指腹慢慢抚摸着那张脸。
楚家野心勃勃,帝王不傻,不可能真的扶持一个楚家女子做皇后,当初的君韶,不过是借着楚千络想要对付君墨,可谁知道这个女人,居然甘愿为了君墨,拆穿了他的计谋。
"走吧。"
帝王浅声喃喃,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无奈的往前走。
云初夏蹲下身子,对着地上的女人道:"银针三个时辰之后会解开,不过这段时间。你会又痒又麻,娘娘,这个世上不是任何人,你都惹得起的。"
她一笑,宛若鬼魅一般渗人。
"你……"
楚千络却是再也出不了声,只能那般惊恐地看着云初夏和帝王远去的背影。
好疼。
这个妖孽!
两人缓步朝着前面走,帝王已经平复下那般激动的情绪:"你怪我吗?"
"皇上何出此言?"云初夏勾唇浅笑,目光直直地落在那湖面上。
"我是故意让你来这里的。"他倒是实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偏生现在在这里装起来了。
云初夏并不介意这些事情。
如若今天帝王不来这里,兴许她还会误会君墨与楚千络之间那些藕断丝连的故事。
可是他来了,这般多此一举。
"我知道。"云初夏抿唇,"其实皇上大可不必这般,奴才看人,素来以心来看,并不会从旁人所言,亦或者撞见那些片段来判断。"
"你倒是对他衷心,就不怕痴心错付吗?"君韶一愣。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这样快,就将这一切揭穿了。
云初夏耸了耸肩。
"皇上怕是弄错了,那不是衷心,也不是痴心,那是一颗真心。"
她呵地一下便笑了,生平最讨厌别人算计,云初夏缓步朝着前面走去:"皇上大概不记得了,留在宫里,是我的选择,如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意世俗枷锁,那一纸婚书困不住我。"
"你就不怕云家人受牵连吗?"君韶慌了,这女人如此狂妄。
这气场,与那人何其像呢。
云初夏却是一笑:"我也最讨厌别人威胁我,皇上可以试试看,我保证,在我爹娘受害之前,这一座宫门,便会被血屠!"
她的耐心很有限,不再跟帝王这把纠缠下去。
云初夏往前面走,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驻足:"再过半月,便可以将蛊虫取出,无需楚千络那子蛊,皇上最好想清楚了。"
"好。"
君韶面色不改,就像是没有见过之前那样狂妄的女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果真不是凡人。
……
云初夏近乎逃一样,想要远离那般恶臭的地儿。
无奈将她卷入那些漩涡之中做什么。
她才不管君墨的前尘往事。
"怎么,他与你说了些什么?"男人站在她门前,靠在那儿,一袭白衣,尤为耀眼。
光洒在他的脸上。一瞬间,便让人晃了心神。
"咳咳。"
云初夏险些一脚踩空。
"没说什么啊,王爷难不成有什么猫腻儿?"她笑笑,凑了过去,想要往门内去,这般妖孽的人,故意在色诱她吧,得赶紧逃才是。
冷不防衣领子被人拎着。
男人不由得嗤笑:"少在我面前鬼灵精,你就不想问问我,跟冷宫那位的关系?"
"哦,那王爷说说,其中是不是有猫腻儿?"
她转过身来。被那么拎着有些难受,逼迫过去一步。
君墨眼中略微有些不悦。
"你似乎并不想知道。"
"王爷倒是个奇怪的人,也是你要我问的,如今问了却又不说,这算什么耍着我好玩吗?"云初夏愤愤,"不过大抵也能猜的出来,郎无情,妾有意,一颗痴心胡乱错付。"
"他说的?"君墨凝眸,问道。
"我猜的,话本里不都这样写吗?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休息了。"云初夏脚底抹油。要开溜。
男人却是浅声:"等等,你就没有半点怀疑?"
"王爷当我是个傻子?明摆着有人故意要我撞破你们之间的奸情,我难不成还要上赶着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女人倒是薄情,上道。
她头也不会的往里头去。
照理说,君墨应该开心才是,可对着云初夏这般冷然的反应,心里居然笑不出来。
她,究竟在不在意自己?
这是个迷。
云初夏逃也似的进了那扇门,拍了拍心口。
"怎么,姑娘这是做贼了?"
"不,遇见个难缠的。"云初夏深呼吸一口气,以东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秋大人留下的,说要您亲自拆。"
以东靠在那儿,看着云初夏。
女人扫了那张纸一眼,便将它烧了,云初夏做事素来小心,她的神色略微有些变了。
"姑娘,恕奴婢多嘴,您与秋漓大人走得这样近,就不怕旁人发现吗?"以东慎慎,一想起那位威严的摄政王。
心里便怵得慌。
"怕什么,又不是勾搭在一块儿做什么,你以为搞对食?"云初夏蹙眉,扫了以东一眼。
后者木讷地站在原地。
"姑娘,这些话您都说得出来。"
以东整个人都惊呆了,真的怀疑自己究竟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
如若被人听到,那可是要笑掉牙的。
"这宫里,十个宫女儿当中起码大半都想着跟秋漓、要么跟闻水对食,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云初夏浅声道,故意在取乐以东,她凑了过来,"你这般芥蒂,是不是心里藏着闻水?"
"姑娘,别别别,你可别乱说。"以东吓了一跳,听到某人笑得那样放肆。自知不是云初夏的对手,她嘟囔一句,"我才不喜欢那油头粉面,魅惑主子的玩意儿,空有一副好皮囊。"
以东喃喃。
她说这几日,楚贵妃接二连三地将闻水召去宫内,为她唱曲儿。
"闻水能坐上今儿这位子,大半原因是那一曲戏腔,的确令人深刻,可惜遇上楚贵妃那样的人,啧啧,怕不是得扒下一层皮。"
以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云初夏倒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只是对那纸上的东西耿耿于怀。
云初夏想要再见见秋漓,确定纸上所言,那晚暗杀她的人,到底是不是君墨的同门。
黑白双煞的来头,与君墨又有几分关系,这事儿兴许是因为楚湮,可是那晚君墨到底做了什么。
是出手伤退黑白双煞,还是依着面子,这些都得弄清楚了。
"哪里来的小太监,东厂也敢乱闯?"
云初夏被人拦在门外,那人细声细语,觉着她有些面生。
"我来找秋漓大人。"
"他不在,再说了就凭你,也想见咱们护法大人。"那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满是不屑,"去去去,别挡着这扇门,万一几位爷回来,可折煞了。"
"呵,认得这个?"云初夏掏出腰牌,放在那人面前。
那小太监一下子吓破了胆子。
御前当差的,自然得罪不起。
"您这是……"
"少巴结,说,秋漓去了何处?"她沉声,面色微微阴沉。
小太监满脸为难,他咬牙:"贵妃娘娘带走了,不止秋漓大人,闻水大人也去了,已经有半日光景,还不曾回来。"
"贵妃娘娘?"云初夏一愣。
"是,说是请二位去唱堂会,您也知道闻水大人那戏腔一绝,可不知为何要带上秋漓大人。"小太监也是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云初夏眼眸之中透着怪异。
她浅声道:"我知道了,劳烦你了。"
"您慢走。"小太监毕恭毕敬,险些得罪了大人物。
她掉头往大殿那边去,可走着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在谈论贵妃宫里的事情。
"两位大人也算是东厂首屈一指的人,可被贵妃娘娘那般糟蹋。"
"唉。"
"你们在说什么?"云初夏蹙眉,看着她们,"是不是秋漓闻水出什么事情了?"
"云姑娘。"那俩宫女欠了欠身,是认识云初夏的,"是,听闻那人都被打的皮开肉绽,还有人嗓子吞了炭火,险些哑了,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就算是护法,也不过是这宫中的奴才。"
那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咱们娘娘素来这般。"
"少说些,云姑娘,您往后也小心些吧。"
两人急忙走了,云初夏站在原地,眸色微微变得清冷。
楚湮居然把手伸到了东厂。
她倒是胆子不小呢。
可是秋漓闻水,又为何甘愿听她的话,按理来说,楚贵妃不该对他们那样。
云初夏先去了一趟大殿,找了个由头,说是要替后宫妃嫔请脉,帝王素来也不去管她,只要她切莫闹出大事便成。
她疾步去了一趟楚湮那儿。
没走到门外。就听到里头传来阵阵的抽噎,听得人心惊胆战,那些个跪在门外的宫婢,全都撇过脸,不忍心再去听。
"娘娘,御前云姑娘来了。"
身侧的奴婢提醒了一句。
手里还抓着油彩的女人一愣:"谁?"
"云初夏。"
"什么?"楚湮面色骤变,她的手,狠狠地将那些油彩拈在一块儿,"她个小贱蹄子,本宫还没有弄她呢,她倒是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让她进来。就说本宫请她看戏。"
楚湮眼眸之中的冷意那般深。
云初夏迫不及待地进门,可她撞见那一幕,秋漓毫发无损站在一侧,而闻水,浑身是血,脸上油彩胡乱一片。
楚湮走过去,将那些油彩胡乱涂在手上,朝着闻水的脸上招呼。
"不是爱唱吗?现在给本宫唱啊!哑巴了这是?"
她狠狠地咬牙,一脚便踹了过去。
"来,闻水,给咱们的云姑娘好好唱唱。"
楚湮完全狠劲,卯足了劲折磨闻水。
男人眼眶里全都是泪水,脸上沾着油彩,沾着血迹,完全分不出来。
他的身后还跪着一人。
是个女子,瞧着倒是面容清俊。
"娘娘好兴致。"云初夏缓步朝着前面走去,她的视线扫了一眼闻水。
男人不由得震惊。
居然是她!
楚湮却是一笑:"这些个下贱奴才,偏生不守本分,总是僭越,奢望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云姑娘,你说该不该罚?"
"娘娘要赏要罚,与我何干,奉皇上之命,来给娘娘请脉。"云初夏抿唇,知晓秋漓无碍之后。
她心里的大石块终究是放下了。
别跟顶尖高手,被一个后宫妇人折磨,到时候说出去可是笑话了。
"本宫现在没有心情,劳烦云姑娘再等等,等本宫收拾了这对贱人。"
楚湮笑得阴冷,撸起袖子。
"沁儿,过来。"楚湮冲着闻水身后那人说道,"我叫你过来!"
啪地一下,鞭子落地,打在闻水身上,那人隐忍着。手死死地攥成一团儿。
"闻水公公倒是情深意切,愿意为了这样一个贱人,承受这些折磨,您是东厂护法,本宫理应不该对你动手,可规矩不立,往后本宫这殿内宫女,一个个学着去勾引太监,丢了本宫的脸面。"
"娘娘责罚的是。"闻水浑身都在颤抖,他是疼得,嗓子也跟着冒烟,近乎说不出声音来。
"滚过来。"
楚湮冷哼一声。那被称作"沁儿"的女人,没有半点犹豫,她哆嗦着上前,不忍再去看闻水。
"你为何要这般,为何要妥协,沁儿不过一条贱命。"
女人眼眶肿的很,她死死地攥着双手,抬起头的时候,倒是有些傲气,生得也是清秀的很,比一般人都好看。
这样的女子,倒是不俗。
可惜,她没有立场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本宫就许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
楚湮冷声笑道,伸手,鞭子一下一下,打在那沁儿身上,闻水心下一急,他顾不上其他,一下子抱住了怀里的人,替沁儿受着这鞭刑。
云初夏抬头,扫了秋漓一眼,实在不知这里究竟在唱一出什么戏?